3.第3章 不速之客
日落時分,幾日不曾出現在蘇安然眼前的孟流光終於回府了。
彼時,蘇安然正在院兒里的鞦韆上百無聊賴的晃蕩著,暖玉同她說時,因為太過高興,鬆開了握住繩子的手,本想直接從鞦韆上跳了下來,可是不想卻摔了個大馬趴。
「小姐!」暖玉見她整個人飛了出去,眼睛都看直了,慌忙跑了過去。
「嘶……」蘇安然在暖玉的攙扶下從地上慢慢的爬起身來,捂著手肘處,疼得直抽氣。
暖玉捋起她的袖子,只見她手肘之處,原本白嫩的皮膚上此刻有著一大片的擦傷,血珠點點,微微有些紅腫。
「小姐!得趕快找大夫瞧瞧!」暖玉眼底泛著淚光,說著轉身就要走。
「別!」蘇安然一把拉住暖玉,「別去了,我沒事。」
難得孟流光在府里,她可不想就這麼把時間給蹉跎了。
「可是……」暖玉一臉為難的看著蘇安然。
「沒事。」蘇安然放下袖子,發現自己的手背上也有道道擦傷,有些紅,但不如手肘處的傷厲害。「我換身衣服就是。」說罷,風一般的跑進了屋裡。
風露漸下,霞光悄生,朱紅如血夕陽在西天搖搖欲墜。
孟流光看著王四剛送來的賬目,翻至最後一頁,提起硃筆,題了個「閱」字。
府里的支出,大多是被蘇安然折騰的,別的,倒沒什麼。
合上賬本,他抬頭看向窗外,望著那輪落日,輕輕的嘆了口氣。
「孟流光!」
熟悉的喊聲在門外響起,孟流光站起身來,唇角不自覺的向上翹起,笑容溫柔。
打開房門,毫無意外的見到了蘇安然。
她今日穿了件湖綠色的衣裳,布質柔順如水,腰間一根同色的腰帶盈盈系住,裙擺剛剛遮住腳踝,腳下一雙同色繡鞋,鞋面上以翠綠色的絲線勾有兩葉翠竹。她淺淺的笑著,明眸皓齒,笑靨無瑕,若一朵青蓮開在水中,那般的柔而淡。
「你……這些日子都去哪裡了?」蘇安然說著,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
孟流光瞧著她微羞的模樣,心間微動,恍然的伸出手,卻在即將觸碰到蘇安然頭的時候,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又收回了身側。
「陳州分行那邊出了點問題,我去了幾天。」孟流光面無表情的答著,彷彿剛才溫柔的笑意,微動的神色都只是恍然一夢般。
「哦。」蘇安然點了頭,她也知道孟流光的生意很多,米糧,鹽,銀號……整個大郢王朝三分之一的經濟命脈都握在他的手裡,可是……「你下次要是得出門,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一聲?」
蘇安然抬起頭,目光殷切的看著孟流光,狹長的丹鳳眼裡溢著似水柔情。
「好。」孟流光點了頭,垂眸間,卻驚訝的發現蘇安然白嫩嫩的小手上有著一道道的擦傷。眉頭一皺,不假思索的抓住她的手腕,問道:「怎麼弄的?」
蘇安然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看著他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答道:「盪鞦韆的時候……摔出去了。」
孟流光看著蘇安然的臉,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語調平靜的說道:「怎麼沒上藥呢?」
蘇安然臉一紅,「小傷,沒事兒。」總不能說為了快點見你,把這時間給省了吧。
孟流光聽罷,皺了皺眉頭,從小到大她都這樣,愛玩愛鬧,卻實在不懂得如何照顧好自己。
「江離。」孟流光輕聲一喚,在檐下如松挺直的江離應聲走了過來,「請個大夫。」
「是。」江離點頭一應,轉身走遠。
蘇安然仰首看著孟流光的側臉,心頭的溫暖一點點蔓延開來。
「先用晚膳吧。」孟流光說著,提步便走。
「好!」蘇安然漾起笑容,快步追向孟流光。
斜月上窗,華燈初上。橘色暖光里,孟流光微垂著頭,側臉的輪廓溫暖而美好。
蘇安然一手端著碗,一手用筷子輕戳著碗底,目光痴痴的看著孟流光,心頭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連唇角也不自覺的向上揚起。
「今天……玉漱齋的人來過了。」蘇安然微紅著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孟流光。
孟流光聽罷,悠悠的抬起頭來,目光觸及到蘇安然的如花笑靨時一滯,不自然的將目光移開,輕輕的「嗯」了一聲。
蘇安然本還想說些什麼,可孟流光忽然漠然的態度卻讓她莫名一愣,心間那種歡欣雀躍的幸福感陡然冷卻。
她尷尬的低下了頭,默默的喝起了碗里的湯。
「清風樓明天請了胡先生說書,你若在府里待的無聊,可以去聽聽。」說完,他站起身就要走。
蘇安然一急,慌忙撐著桌子也站起身來,說道:「明天……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聽?」蘇安然緊張的扣著十指,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孟流光此刻的表情。
孟流光一怔,皺了皺眉頭,語調平淡無波:「我明天還有重要的生意要談。」
「哦。」蘇安然有些失望的點了頭,不再說話了。
她雖然一直任性胡鬧,但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干預孟流光的生意,她想讓孟流光生氣,不是討厭。
孟流光看著蘇安然失望的表情,唇際微動,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向書房走去。
「公子。」回書房的路上,剛好碰到回府的江離。
「請了大夫了?」孟流光頓下了腳步,轉眸看著冷麵的江離。
「請了。屬下稍後便帶去小姐的院子。」江離微垂著頭,恭敬的答著。
孟流光微微頷首,方才飯間,蘇安然吃飯的動作緩慢,還時不時的蹙眉,他便知道她這次摔的不輕。
心間那點不易察覺的擔憂一點點的散去,他只覺得連日熬夜的疲勞感也消散了不少。
輕舒了一口氣,「那便好。」說完,抬步便要走。
「公子。」
「恩?」聽到江離喚自己,孟流光再次停下了步子,回眸看向江離。
江離亦抬眼看著孟流光,似猶豫了許久,才說道:「恕江離多嘴,只是這些年江離都很不明白,公子明明心疼著小姐,可為什麼對小姐總是不肯接受小姐呢?」
他打小就跟著孟流光,自然也一直看著蘇安然的胡鬧,在他眼裡,像蘇安然那樣容姿兼備的女子和他家公子該是神仙眷侶的。蘇小姐雖然任性了些,可府里誰不知道,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公子。而公子明明也關心著蘇小姐,可面上卻總是不以為意,他不懂,明明可以和很愉悅的相處,為什麼非得是現在這樣?
孟流光聞言,神色微變,沉著臉,眼神若冰刀一般凌厲。
風吹過,檐下的燈燭搖曳,不定的光影里,孟流光的臉明明滅滅,面上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半晌,他開口說道:「你想錯了。」說罷,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我從來不是心疼她,我只是……謹遵著義父的遺命罷了。
回西苑的路上,蘇安然興緻乏乏,一路無言,只是揉著手肘的位置,黛眉微蹙。
暖玉知道蘇安然此刻心裡很是失落,便也不再和她鬥嘴,也是難得安靜的跟在身後。
「吱……」
門扇被暖玉素手推開,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來很是清晰。蘇安然抬眼看著光線昏暗的房間,忽然聞到吹來的風裡帶著絲絲縷縷的花香味,可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是什麼花的味道,便抬眼問向暖玉:「暖玉,你今日在我房裡放了花?」
暖玉回過頭,一臉的茫然,「沒有啊,小姐。」
「哦。」蘇安然皺眉頷首,許是自己聞錯了吧。
主僕二人借著月光走進了房裡,暖玉熟稔的點亮了桌上的燭台,回過頭,看著斜坐在湘妃椅上的蘇安然,說道:「小姐,你這手上的傷還是得上藥啊!」
混沌的燭火里,蘇安然微垂著螓首,埋在陰影里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只是聲音幽幽的飄來,「算了。我困得很。明兒早上再說吧。」
暖玉拿著火摺子,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燭火一明,看著蘇安然臉上悵然失落的表情,話又給咽了回去。轉而說道:「那小姐你早點歇著,明兒早上我再給你上藥。」
說罷,暖玉便轉身走出了房間,反手帶上了房門。
夜,重歸於寂靜。耳邊似乎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方才孟流光的表情和他說的話,在蘇安然的腦子裡不停的浮現,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在被人狠狠的揪著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十里紅妝。她是那樣期待的啊!
蘇安然坐在湘妃椅上發了會兒呆,便起身走到桌邊吹熄了蠟燭。燭火一滅,房間又如剛才那般昏暗,蘇安然走到窗邊,輕輕推開,微開著的軒窗外,清冷的月輝投射進屋,映得地面如同覆上了一層霜。
借著月光,蘇安然走到了床邊,然而手才剛剛抬起,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一樣。正欲回頭一看究竟,脖頸處卻兀的感覺到一絲冰涼,反射著月華的匕首此刻正抵在蘇安然的脖子上。
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最好是不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