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捕風捉影
「等等我啊。」陶無法急得大吸了一口氣,然後也扎了下去。
一會兒工夫,兩人的頭都露出了水面。
「看,我遊了這麼遠!」莫藺樞快活地大叫,「這絕對不止30米,50米都有了吧!」
「你年輕嘛,體力本來就比我好。」陶無法不服氣地說。
「可是我騎了半個多小時的車呢。」莫藺樞做了個鬼臉,「你在店裡又沒消耗多少體力。」
「我最近睡得不太好。」陶無法游到莫藺樞身邊后,說道,「我這幾天都睡得很晚。」他的視線不經意落在莫藺樞脖子上的項鏈上。
那是一條造型奇特的金屬項鏈,墜子猶如盤旋的鸚鵡螺,陶無法看著,直想到了蚊香。
陶無法好奇地指著莫藺樞的脖子,「你下河游泳都戴著,不怕給弄生鏽了嗎?」
「不怕。」莫藺樞一本正經地說,「這可是我爸送我的18歲生日禮物,絕對不會生鏽。」
陶無法很想問問,為什麼莫烏斯送的就不會生鏽,但他知趣地沒有開口。他本能地感覺到,莫藺樞的回答會扯到財富之類,而這是他最不想討論的話題。
「再來。」莫藺樞原地踩著水說,「你看到遠處河邊那棵歪脖子樹了嗎?我們同時開始,看誰先游到那兒!」
「來就來。」陶無法不甘示弱地說。
兩人同時喊道:「一、二、三!」接著一同扎進了水裡。
晶瑩而細碎的水花帶著清新的氣息,潑灑在兩人健壯的軀體上。嘩啦啦,嘩啦啦,水聲如樂,那是夏天在唱喜悅的歌。
「你想處處比我強?」陶無法一邊使勁朝前划水,一邊在心裡想,「那也得問我同意不同意!」
幾分鐘后,陶無法率先抵達了河邊,他激動地歡呼了起來,「我第一,哈哈哈!」
莫藺樞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行啊,你還挺厲害。」
「嘿嘿。」陶無法得意地笑著,忽然用力一擊水面,將水潑到了莫藺樞的頭上。「看招!」
莫藺樞毫無防備,眼裡嘴裡立刻湧進了許多水。「好哇,你偷襲!」
兩個人在河邊嘻嘻哈哈地打鬧了起來,接著又遊了一陣子。直到夕陽西下,倦鳥歸巢,他們才回到岸上。
落日的餘暉柔和地灑在這片綠意盎然的郊野上。盛夏的暑氣漸漸消散,清涼的晚風徐徐吹過,草叢裡響起了蟋蟀歡樂的鳴叫。
陶無法和莫藺樞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數著天上的雲朵發獃。無數蜷曲的雲朵慢吞吞地走著,像是陶無法的滿腹心事。
「小莫,有個事,我實在是好奇得很。」
「什麼呀,說得這麼小心翼翼的。」莫藺樞笑嘻嘻地說,「我們都認識七年多了,想問啥你就問唄。」
「就是你那個長命鎖。」陶無法說道,「那兩塊琥珀是不是你新買的料子啊,我好像從來沒見過呢。」
「嗯,也不算是新買的。」莫藺樞斂去了笑容,「怎麼啦?你看上那料子了?」
「不是。」陶無法撓了撓頭,「我就是有點好奇,因為沒見過那樣的料子。」他猶豫了一下,又問道,「小莫,那料子是不是特別貴啊?」
「貴?」莫藺樞哈哈大笑,「可以算是無價之寶。」
陶無法一怔,「就是給多少錢也不賣的意思嗎?」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莫藺樞坐了起來,他身上的水早已經被風吹乾了。他起身走到自行車旁邊,準備穿衣服。
「啊!」莫藺樞忽然臉色一變,「糟了,我的項鏈呢?」
陶無法這才注意到,莫藺樞的脖子上空空如也,項鏈不見了!
「會不會是掉在草叢裡了?」陶無法說著,也站了起來,幫忙尋找。
「這下糟了。」莫藺樞一邊找,一邊慌慌張張地說,「完蛋了。」
陶無法聽他說得嚴重,忍不住問道:「莫大叔會發脾氣怪你嗎?」
「他倒不一定會怪我,但是我會怪我自己啊!」莫藺樞的慌亂溢於言表,這讓陶無法暗暗覺得納悶:莫家人一向不太在意金錢財富,為何如此看重一條金屬項鏈?
兩人在草地上尋找了許久,仍然一無所獲。
莫藺樞思索了一陣,問道:「無法,你上一次看到我的項鏈,是什麼時候?」
「我想想……」陶無法苦苦回憶了起來,「好像是你說要比賽游到那棵歪脖子樹那裡的時候,對,就是那個時候,那會兒你還戴著項鏈呢。」
「完了,掉在河裡了。」莫藺樞一聽,毫不猶豫地衝進了河裡。陶無法見狀,也只得跟了過去。
河水並不深,最深的地方不到三米,淺的地方不足四十厘米。陶無法睜大雙眼,在河底摸索著。金屬項鏈很細,他只能試圖尋找閃光的東西。
兩人在河裡找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找到,陶無法有些泄氣,「萬一被魚吞了怎麼辦?過一會兒太陽就落山了,到時候就更看不見了。」
「要是天黑了還找不到,你就去店裡拿手電筒過來。」莫藺樞說道,「一定得找到項鏈。」
陶無法看他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十分無奈,只得又扎進了河裡。
大概是上天垂憐,幾分鐘后,陶無法終於在一棵水底植物上看見了一團若隱若現的閃光。他急急忙忙地撲過去,然後一把將植物拽出了河底。
陶無法浮出水面,大喊道:「小莫,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莫藺樞聞聲浮出了水面,接著迅速游到了陶無法身邊。他抓過去一看,激動地抱住了陶無法,「就是這個!太感謝你了!真的!多虧了你!」他來不及清洗項鏈上的污泥,就將項鏈捧到嘴邊,親吻了起來。
「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了。」莫藺樞緊緊地攥著項鏈,就像攥著他的命運一樣。「你說,我該怎麼答謝你?」
「嗐,說什麼謝不謝的。」陶無法笑了笑。他很想說,「你給我兩千八百塊,就是最好的答謝了。」但這句話如同尖銳的刺,在他的喉嚨里翻滾,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想起了匡美艷在吵架時說過的話,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凄涼。
最終,陶無法只是指了一下天空,「快回去吧,不早了。」
「走,去我家吃飯!」莫藺樞興高采烈地說,「把你媳婦和無念也叫上,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陶無法笑著往岸上走去,「改天吧,這幾天有事。」
「什麼事啊,還能耽誤吃飯?」莫藺樞跟著走上岸,好奇地問道。
陶無法笑了笑,「我媳婦那邊的事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梅達的話像一顆到處遊走的種子,在陶無法的心中結出一片密不透光的灰暗叢林:「神秘的琥珀、昂貴的項鏈、來路不明的財富,還有怎麼看都不像中國人的臉孔,莫家人說不定真的隱藏著什麼可怕的秘密。」
莫藺樞將陶無法送到樓下,「我就不上去了,替我向嫂子和無念問好。」
「嗯,你快回去吧。」陶無法擺了擺手,「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小關該著急了。」
目送莫藺樞的自行車消失在夜色里之後,陶無法掏出一盒火柴,點燃了一根香煙。他在樓下抽完了這根煙,並做了一個決定。
陶無法沒有回家,而是徒步走向了十公裡外的招待所。途中路過一家雜貨店時,他進去買了一些糕點。「下回得讓美艷炸點花生米帶過來。」陶無法走出店門,在心裡想著,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我正在想,晚飯沒吃飽,要不要出去買點吃的,你就來了。」梅達笑容滿面地將陶無法迎進了門,「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的?」
「我這不是正好路過嘛。」陶無法扯著謊,將手裡的糕點遞給了梅達。「這是韓城本地的綠豆糕,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好。」梅達笑逐顏開,「陶大哥對我真好。」
陶無法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你要是常駐韓城,還是租個房子吧。總住招待所不划算,你看郜哥都租房子住的。」
「沒事。」梅達大大咧咧地說,「我住這兒也挺好的。」他仔細地觀察著陶無法,「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陶無法下意識地說,「今天剛好我東家找我有點事,就順便一起吃飯了。」
「哦。」梅達點了點頭,「對了,我今天下午去幾家店逛了一圈。」
「有看中什麼好貨嗎?」
梅達撇了撇嘴,「好的也有,不過都比較俗。」他揉了揉鼻子,「我還是惦記著那個六色琥珀,聽你說了以後,我連睡覺都在想。」
陶無法笑了起來,「小梅,你太逗了,琥珀又沒有長腳,跑不掉的。」
「不好說。」梅達嚴肅地說,「萬一你東家忽然間賣掉了,那我就再也見不到這種寶貝了。」
「他不會賣的。」陶無法嘆了一口氣,「我今天問他了,他說是無價之寶。我看他那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對不住了,小梅,讓你失望了。」
令陶無法感到詫異的是,梅達並沒有露出不快的神情,相反,他挑了一下眉毛,眼睛也亮了起來,「這麼值錢呀?」
「再值錢也沒用啊,他又不賣。」陶無法在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你還不如琢磨一下別的。這邊『老緬』這麼多,總能遇到稀奇古怪的料子。」
梅達聽陶無法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了,他小心地撕開了綠豆糕的包裝,嘗了一小塊。「嗯,很細膩,很甜。」他伸手一指綠豆糕,「來,你也吃。」
陶無法游泳遊了一下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飯,早就飢腸轆轆了。他不客氣地大口吃起了綠豆糕,那副表情讓梅達看得笑出了聲。
「怎麼了?」陶無法茫然地問道。
「沒什麼。」梅達笑著說,「我是看你吃東西的樣子,跟我那個大哥真的很像。他也是特別喜歡大口吃東西,看他吃東西可香了。」
「是嗎?」陶無法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的吃相不太好看。」
「男人嘛,吃相好不好看,無所謂的。」梅達不以為然地說,「男人,就是要務實,腳踏實地地掙錢。往小了說,男人要養家糊口,往大了說,男人得揚名立萬。」
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到陶無法心裡去了,他情不自禁地連連點頭。
「陶大哥,你是在煩惱什麼事情吧?」梅達放下沒吃完的綠豆糕,盯著陶無法,「你要是不拿我當外人的話,就告訴我吧,也許我可以幫你。」
陶無法沒想到自己的心事會被一個年輕人看出來,不覺十分窘迫,「你幫不了我的,唉。」
「不一定啊。」梅達拍了拍大腿,「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去過很多地方,也算結交了不少朋友,說不定你的煩惱我剛好可以解決。」
陶無法扭捏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媳婦給我闖禍了。」
「什麼?闖禍?」梅達顯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媳婦……給人放貸了。」
「放貸?」梅達眨巴著不大的眼睛,仍是一臉困惑。
「就是我媳婦給人擔保,借錢了,而且金額很大。現在,那人還不上了。」陶無法囁嚅著說完,覺得耳根騰地一下燒起來了。
「噢。」梅達恍然大悟,「就是說,陶大嫂欠了銀行的錢?」
「……也可以……這麼說吧。」陶無法煩躁地掏出了煙盒,「你抽煙嗎?」
「給我一根。」梅達掏出了一隻精巧的銀色打火機,陶無法看著就覺得羨慕。「噗。」梅達先為陶無法點上了煙,然後才給自己點。
「多少錢?」梅達吐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煙圈。
「2800。」陶無法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匡美艷哭哭啼啼的臉,心裡頓時一陣煩躁。
「確實不是小數字。」梅達抽了幾口煙后,說道。在煙霧和燈光的籠罩下,他的臉孔漸漸變得嚴肅和冷酷起來。
「是啊。」陶無法勉強地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說,你幫不了我。」
「如果還不上,陶大嫂會坐牢嗎?」
「坐牢倒是不至於,但也會很糟糕。她本來都是預備黨員了,這事情一出……」陶無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可以算是斷了前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