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怒不擇路
「天凈沙秋思,選自《全元散曲》,作者馬致遠是……」語文老師講課的聲音就像是節奏恰到好處的催眠,令俞以漸昏昏欲睡。
這是上午的第三節課,俞以漸無奈地靠在椅背上,玩著筆袋。
「太困了,眼皮一直在打架。」當俞以漸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悄悄地看了老師一眼。老師正沉浸在美妙的曲文中,顯然沒有注意到他。
俞以漸從抽屜里拿出了手機。他打開控制中心,看到「靜音」模式處於激活狀態,便放心地打開了qq。
「還在賴床嗎?」他發送了一條信息給娑娑。發完后,他立刻警覺地瞟了老師一眼。
沒過幾秒,娑娑就回了信息,「早就起來了,姐已經在戰鬥了!」
俞以漸往講台上看了看,接著回復道,「那也沒用,你再打2000場匹配也上不了黃金。」
「憑什麼這麼說我?」
「因為你沒有大腿帶。」俞以漸忍住笑意。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和娑娑聊得極為開心,幾乎要將對方視為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切,我自己就是大腿好嗎?」娑娑不以為然,「你在幹嘛呢?」
「上課呀。」
「啊,同情。」這條信息的末尾跟著個傻笑的秋田犬表情。「你居然沒睡著?」
俞以漸又看了看老師,「沒有床,睡不舒服。」他很羨慕娑娑,因為對方快要出國了,而且現在還不用上課。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下課鈴聲響了起來,俞以漸伸了個懶腰。
老師走後,他將手機拿上了桌面,剛要打字,就被人一把搶走了。
俞以漸大怒,他一抬頭,赫然發現搶手機那人是袁颺颺。這是一個發育過快、長得像個高中生的男孩子,那一臉青春痘和旺盛的鬍鬚都是荷爾蒙過剩的證明。
俞以漸暗暗叫苦:袁颺颺是他們班的「刺兒頭」,個子高、脾氣壞,最喜歡欺負人。上初中以前,袁颺颺跟他不同班,但他早就聽說過對方的大名。據說袁颺颺是某個知名企業家的孫子,該企業家對學校的資助很大,故而學校對他的各種行為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手機沒有貼膜也沒有戴套,不怕摔著?」袁颺颺嬉皮笑臉地說,「還是你有錢。」
他的身後站著幾個男生,每一個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俞以漸。
俞以漸雖然平時對母親態度蠻橫,但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窩裡橫」。此刻,他看著這些明顯是來找麻煩的人,只敢忍氣吞聲地說:「手機還我。」
「你叫它一聲,看它答應你不?」袁颺颺的話引起了一陣鬨笑。
「我的手機丟了,我看你這個不錯,先借我玩幾天唄?」袁颺颺漫不經心地划拉著俞以漸的手機,「喲呵,在跟妹子聊天呢。」他將手機展示給他身邊的人看,「琴女寶貝。」他念著俞以漸給娑娑備註的昵稱,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狂笑。
「手機還我!」俞以漸急了。他站起來,想從袁颺颺手裡搶回手機,但後者比他高了一頭多,輕而易舉就避開了他。
「你快給我!」俞以漸急得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你再不給我……」
「怎麼著?」袁颺颺舉高了手機,「我就不給你,你能怎麼著?」
俞以漸大怒,「我去找老師!」
「哈哈哈哈……」圍觀的一群少年笑得像是炸了窩的馬蜂,「嚇死爹了!他要找老師!」一個牙齒往外突出的男生說,「袁哥,我被他嚇著了!」
這個齙牙的話令袁颺颺心情大好,「別怕,讓他告去唄。」說完,他推了一把俞以漸,「快去辦公室找老師!快去,誰不去誰是孫子!」
俞以漸被袁颺颺推了一個趔趄。他氣得眼眶發熱,拔腿就往辦公室跑去。
「報告!」他在辦公室門口喊道。
辦公室里的老師都抬起了頭,其中一位說道:「進來。」
他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此時,他的班主任李海文正和另一個老師湊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看著ipad。
「李老師!」俞以漸硬著頭皮叫了聲。
「怎麼了?」李海文抬起頭,稍微皺了一下眉頭,「什麼事?」
俞以漸聽到這句話,心裡涼了半截。他知道自己成績不好,一向不受老師待見,但他很少來辦公室,也幾乎從不麻煩老師,沒想到,班主任對他還是這樣的冷淡。
俞以漸鼓起勇氣說:「我的手機被人搶了。」
「啊?在哪兒?」
「教室里。」
李海文明顯鬆了一口氣,「誰幹的?」
「袁颺颺。」
「你讓他還給你唄,都是同學。」李海文不以為然地說道,「鬧著玩兒的事情就不用向老師報告了。」
「他不肯還給我。」俞以漸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臉都在發燒。
李海文盯著他,「你是不是吵到別人了?還是在上課的時候玩手機了?」
「我沒有!」俞以漸本能地否定了。
「那他怎麼不搶別人的手機呢?你肯定是打擾到別人了。」李海文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先回去,等老師了解了情況再說。」
俞以漸無可奈何地走回了教室。袁颺颺的跟班已經散了,只有袁颺颺坐在他的位置上,笑容滿面。
「老師怎麼說?」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俞以漸咬咬牙,「老師要你還給我。」
「是嗎?」袁颺颺站了起來,「那好吧,老師的話,不聽不太好呢。」說完,他將手機遞到俞以漸的面前。俞以漸伸出手時,他卻忽然鬆開了手。只聽到「啪」的一聲,手機摔在了地上,屏幕朝下。
「哎呀!」袁颺颺故作驚奇地說,「你怎麼不好好兒接呢?」
俞以漸蹲下來,撿起了手機。屏幕上出現了一條從左上角橫貫到右下角的裂紋。
他氣呼呼地瞪著袁颺颺,「你是故意的!」
「叮咚叮咚……」上課鈴響了。袁颺颺攤開手,「sorry啦。」他故意學著tvb電視劇里的香港腔,說完笑嘻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俞以漸緊握手機,咬牙切齒地坐了下來。
這時,英語老師走進了教室。俞以漸的腦子嗡嗡作響,老師說的話,他完全沒有聽進去。好不容易等到老師轉過身去寫板書,他急忙拿出手機來檢查。
萬幸的是,手機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完全可以正常使用。他稍微鬆了一口氣,點開了qq。但他很快就發現,他的qq里,沒有娑娑了!
他驚慌失措地在好友列表裡來回尋找了好一會兒,但還是沒有找到。
這時,同桌輕輕地捅了他一下,示意老師在看他。
俞以漸趕忙拿起筆,假裝鎮定地抄寫起老師在黑板上寫的板書來——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英文短語。
待英語老師轉過身去,他立刻扭頭看向教室的後排。他的目光游弋著,直到看到了袁颺颺——對方正沖他擺出一個誇張而又難看的鬼臉。
「是他乾的!他把娑娑拉黑了!」俞以漸氣得幾乎想要大吼一聲。
「搶走了我的手機,摔爛了手機屏幕,還拉黑我的好友!媽的!」俞以漸越想越氣,盛怒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他抬起小腿,膝蓋對準課桌就是一頂。
「嘣」的一聲,嚇了英語老師一跳。
她立刻柳眉倒豎地問道:「誰?」
一些學生低聲笑了起來。俞以漸發泄了這麼一下子,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兒,他得意地跟著大家一起笑出了聲。
等英語老師再次面向黑板時,俞以漸悄悄摸出手機,打開了微信。
「你qq號多少來著?」他向娑娑發送了一條信息。
娑娑很快就回復了他,「幹嘛?」
「我手機剛才被人拿去玩了,他不小心把你的qq刪掉了。」在信息的末尾,跟著一個掩面而泣的「銀魂」表情。
「我去,這都可以?」娑娑雖然語帶抱怨,但還是很快就發出了自己的qq號。「那人誰啊,手那麼賤?」
「就是個賤人。」俞以漸憤憤不平地打著字。
「我最討厭沒事亂動別人手機的。」娑娑說。
「我也是!」
「你得噴他幾句,不然他還以為你不在乎。」
娑娑的話正說中了俞以漸的心事。「我想想,我得弄他一下。」俞以漸一邊發信息,一邊在心裡想,「不然我真咽不下這口氣。」
兩天之後的下午,一點半。
俞以漸假裝很困,趴在課桌上睡覺。同桌沖他喊了一句,「起來啦,你不上體育課了嗎?」
「上。」俞以漸頭也不抬地說,「馬上就去。」
他一邊側耳聽著教室里的動靜,一邊在心裡恨恨地回想著這幾天挨的罵。明明手機還可以正常使用,但因為屏幕上摔了一條裂縫,俞鏡泊知道后就沖他破口大罵,直說他是「敗家子」。
「敗家子?哼。」俞以漸在心裡想,「等著瞧,早晚敗給你看。」
他耐心地等了幾分鐘,直到教室里沒有任何動靜了,才慢慢抬起頭來。他環顧四周,發現一個人都沒有!他高興地跳了起來,接著迅速打開自己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了事先在文具店買的滿滿兩小包圖釘。
他抓著圖釘,直奔袁颺颺的座位而去。毫無意外,他看到了後者椅子下放著的一雙白色板鞋。俞以漸咧嘴一笑,「這傢伙挺時髦的嘛。」他蹲了下來,將兩包圖釘撒在了袁颺颺的鞋子里。撒完之後,他還特意將鞋子拎起來,磕了兩下,好讓圖釘都聚到鞋子的前掌。
布置好一切之後,俞以漸這才將裝圖釘的布袋塞進自己的運動服口袋,然後慌慌張張地往樓下的操場跑去。
「袁颺颺喜歡踢球,每次體育課之前必定會換一雙專業的釘鞋。而這件事,全班都知道。他無論如何也懷疑不到我的頭上來。」俞以漸一邊小跑,一邊得意地想著。「他欺負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我一個恨他。」
下到一樓時,他看到了樓梯附近的垃圾桶。他掏出口袋裡的圖釘包裝袋,瀟洒地扔了進去。
不出預料,40分鐘后,袁颺颺發出了氣急敗壞的慘叫。「不想活了是不?你們他媽都不想活了是不?」袁颺颺捂著流血的腳,罵罵咧咧地說道。
俞以漸假裝沒有聽見,他正在給娑娑發信息,還繪聲繪色地形容了這件事。這次他學聰明了,發完信息就立刻刪掉,這樣一來,即便再被人搶手機,也不怕聊天內容泄露了。
娑娑被他逗得笑個不停。現在娑娑會在方便的時候給他發一些語音消息了,這讓他異常高興。娑娑的聲音很甜,有點兒像小孩,正是現在流行的「娃娃音」。
「你還是小心一點好。這種事情被發現了麻煩。」娑娑笑夠了以後,又發來信息叮囑他。
「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俞以漸得意地寫道,「教室又沒有監控。」
「走廊里呢?」
「應該拍不到我。再說了,以他的智商,想不到去看監控的。」俞以漸發完消息以後,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就算他知道是我,我也不怕。」
他繼續神氣十足地寫道,「大不了跟他拼了。」
娑娑安靜了一會兒,發來一條信息,「你打過架嗎?」
「沒有。」
「那個傢伙呢?」
「經常。以前小學的時候就不知道打過多少人了,他特別皮,有一次過年的時候,還被他爸趕出家門了。」
「你怎麼知道?」
「他跟我認識的一個哥哥沾點遠親,那個哥哥有一次來我家吃飯的時候說起來的。」
「你以前沒提過這個哥哥啊,是你親哥哥嗎?」
「不是。」俞以漸想起沙伏嘉那張微胖的臉。「是我爸爸的朋友,但是年紀沒那麼大,也就19、20歲吧最多。」
而此時,在皇冠中,姜汝礪正對著屏幕發獃。他意識到俞以漸提的人可能是沙伏嘉,也意識到事情的走向或許會和他想的不一樣。
他考慮了一會兒之後,給萬國侯打了個電話,簡單地彙報了這件事的始末。最後,他問道:「侯爺,我要不要幫他做點什麼?」
「用不著。」電話那頭,萬國侯淡淡地說,「讓他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