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解囊相贈
白玉食完蟠桃后,閉目盤腿坐樹下,頃刻之間,周身被七彩霞光籠罩,身軀各個部位開始變化。原本體形瘦小如十歲孩童,漸漸長成妙齡少女之軀,胸襟隨之被撐開,身上白色的體毛紛紛脫落,直至露出光滑白嫩的肌膚。若單單欣賞白玉的脖頸之下,縱是和尚,也難免為之血脈賁張,但對於周星星而言,白玉便如一尊正在接受鬼斧神工的雕像,使得他懷著一顆好奇之心饒有興緻地打量著眼前的傑作。
且盯著她那扁平的胸膛隆成高峰,望著她的長耳縮小成比尋常人大一倍的雙耳,看著她的滿頭白絲褪色成烏髮,觀察她的兔臉變成帶有兔唇瑕疵的少女臉,驚看她的爪子變形成纖纖玉手。脫胎換骨大成矣!白玉從此成人樣,雖然臉上尚留妖跡,但較之前的人模兔樣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白玉的蛻變過程雖然只有短短的半柱香,但為了等到這一刻的到來,天下不知有多少的妖怪為之朝思暮想,有的甚至鋌而走險,不惜血濺斬妖台或淪為除妖人刀下之鬼的代價把魔爪伸向凡人,以吃人肉來達成此願。所幸的是,白玉的造化得天獨厚,遇上了願意收她為徒的周星星,得以食連尋常神仙做夢都不敢想的蟠桃,從而了卻平生所願,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從此不僅擁有三千年的修為,而且還添得三千年的壽命。
面對賜給自己這一切的師父,白玉睜開眼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欣賞自己的人樣,而是返璞歸真,變回兔子原形,從破衣堆里縱身躍入師父的懷裡。周星星抱著懷裡的白玉兔,撫摸它那一身柔軟的細毛,溫和地說道:「師父身有要事,不宜久留,白玉你先回家,晚些再來賢虛觀,到時師父安排你拜見你的三位大師兄!」
白玉兔『嗯』一聲,溫順地點點頭,縱身躍下地上,搖身一變,變成了人樣。周星星見一絲不掛的白玉全無羞怯之意,兀自孤芳自賞,便從乾坤袋裡取出一件衣袍扔給她,哂笑道:「此衣乃你師娘昔日當菩薩之時所穿的觀音衣袍,可隨形隱現,今日師父便贈送給你,好讓你從原形變回人樣之後不至於面臨無衣可穿的窘境。白玉啊,如今你貴為人樣,再也不是從前那隻披著兔毛一年四季光著身子行走的白兔精,因此,即便四下無人,也請你不要當著師父的面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無遺。」
白玉吐了吐舌頭,羞澀道:「弟子素日養成了習慣,倒教師父見笑了。幸好師父神機妙算,隨帶攜帶寶衣來,有此寶衣,弟子日後就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形了。」話是這麼說,白玉到底還是當著周星星的面穿起了觀音衣袍,也許她認為自己所得的這一切皆拜師父所賜,是以做任何事不必對他遮遮掩掩。
對於白玉說的這一番話,周星星不置可否,心中對她嘀咕道:「哪是師父神機妙算,是師父情非得已啊。想當初你的妙師娘投入師父懷裡后,便宣誓徹底告別從前,為此將身上的觀音之物全部交給師父處理。原本師父將觀音衣袍掛在屋裡頭的,但自從你的春師娘勾搭上師父后,便讓師父收起寶衣,說是睹衣傷情云云。最後她連壓在箱底的觀音肚兜與觀音褻褲等等也不放過,硬要師父全部塞進乾坤袋裡。」
心念至此,周星星索性將觀音肚兜等衣物一併贈予白玉,而後在白玉的目送之下返回賢虛觀,再將元氣外放,飄然而上天階山,至盤雲洞所在之處,尋到已經混熟的白雕。白雕經過周星星一番好言好語相求之後,吊著周星星飛向距離崆峒山五十里路遠的平涼縣,不過半柱香,周星星便看到眼皮底下有三騎賓士于山間小道上,從三騎的奔赴方向來看,周星星認為此三人乃皇甫員外今早派來求葯的手下。
如周星星所料,此三騎正是裘不威三人,為首的裘不威且策馬且回首催促落後的二騎,一身管家裝扮之人策馬加鞭趕上,對裘不威說道:「裘護院,何必急匆匆返回,馬兒可經不住你如此折騰,很容易掉膘的!」
裘不威哼道:「魏管家,你可要知悉,相對於一百五十萬貫的錢財,三匹馬又算得了什麼!」
魏管家嘆氣道:「當初我就不該同意你作此決定,雖然皇甫員外讓我等見機行事,但一百五十萬貫可不是小數目,弄不好我二人就得捲鋪蓋走人。」
裘不威語氣堅定道:「換成皇甫員外來,他必然也會如此做,只需返回到平涼縣,知會鹽鋪的帳房銷毀掉飛錢的核對券,便可萬事大吉,至於如何敷衍換不到錢的賢虛觀道士,那就要看皇甫員外的手段了!」
魏管家憂心忡忡道:「我看這事挺懸的,你也親眼目睹賢虛觀的道士會法術,萬一道士趕在你我到達之前提到錢,我等豈不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裘不威瓮聲瓮氣道:「道士的法術不過是雕蟲小技,我不通道士的兩條腿比咱的駿馬跑得快,難不成他還會飛到天上去!看著也不像,無非是一群見錢眼開,仗著煉出仙丹來,勒索富人錢財的牛鼻子老道!」
正如裘不威所譏嘲的那樣,周星星此際正在天上飛,只不過是藉助白雕飛行而已,白雕展翅高飛不過三刻,便抵達平涼縣的上空。惟恐白雕不在之際,他人誤闖天階山,擾了嘻哈仙人夫婦的靜修,是以周星星囑咐白雕返回后,便鬆開抓住白雕利爪的雙手,任由身體當空墜落,元氣外放之餘,周星星安安穩穩地落在了平涼縣的一條小巷子里。經過一番打聽,周星星尋到了皇甫員外的鹽鋪。
鹽鋪的帳房看了周星星的飛錢票號后,取出與之相對應的核對卷,兩兩合成一卷,仔細核實章印、票號、款額,確認無誤,遂支付給周星星十萬兩黃金與五十萬貫銅錢。目睹周星星可將幾大箱的錢財裝入一個小袋子中,鹽鋪內的眾夥計不由得目瞪口呆,帳房由衷地贊道:「道長的錢袋可裝乾坤,端的是天仙法寶,令人大開眼界。」
周星星謙虛道:「區區錢袋何足掛齒,縱是法寶,裡邊也羞澀。倒是貴鋪才是不折不扣的大法寶,日進寸金,月入百萬貫!」
帳房炫耀道:「那是,當今聖上開元后,不斷整頓鹽政,開始劃定鹽商糶鹽區域,並嚴禁私鹽,犯私鹽均受嚴刑峻法懲處。得益於此,平涼縣的鹽價由皇甫員外說了算。時下咱鋪里的一升鹽可抵得上八斗米!」
周星星問道:「現如今米價幾何?」
帳房脫口道:「米一斗八百文,絹一匹三千文。」
周星星咂嘴道:「嘖嘖,愈近長安米鹽愈貴,皇甫員外將鹽價漲得如此高,平涼縣的百姓如何買得起,豈非自斷財路?」
賬房搖頭道:「道長有所不知也,人不吃鹽便會四肢疲軟無力,若連路都走不直,談何田間勞作,是以平涼縣的鄉民寧可勒緊腰帶,也要拿家中的五穀來換鹽。咱鋪面后的廂房裡存放的五穀雜糧可謂是頂到了棟樑上!」
周星星感慨萬分之餘,離開鹽鋪打道回府。一路上,他抄近路返回,時而縱躍高山,時而飄逸過水,雖然這樣很費元神且耗元氣,但他不想把時間虛度在五十里路上。直至將近響午,天階山的輪廓才映入周星星的眼中,望著與之相隔三里路的天仙宮所在之峰,周星星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前往之心,遂依心意而行之。
至天仙宮所在山峰的山腳下,周星星躍然而上對面峰之巔,悠哉走過通天橋,與守橋玉女寒暄幾句之餘,遂入桃花源仙地,怡然穿過亭台榭閣,漫步在花叢間,踏上浮萍橋,悄無聲息地走過空無一人的演練場,周星星這才止步於漢白玉殿門前,對閉目盤腿坐在殿門旁蒲團上的春十七娘戲謔道:「喲!十七娘好似一條看門的小花狗哩!」
春十七娘聞聲眼開,喜上眉梢,疾移蓮步,一頭埋入情郎懷抱里,半喜半嗔道:「周郎怎的今日才來,想煞春十七娘也!」
周星星笑嘻嘻道:「周郎我路經此地,忍不住來賞花而已,並無他意。妙善呢?」
春十七娘輕捶情郎胸膛,嗲聲嗲氣道:「方有鶯鶯立枝頭,就思燕燕立哪頭!周郎可真能一心二用,無怪乎鶯燕之心皆被你牢牢牽住,妙娘她在崖邊的聽雨榭修真哩!莫要去打擾她,她要自創揚柳七十二式劍法呢,我代她存溫於你懷中即可!」
周星星啼笑皆非道:「我還要問我師妹在哪裡哩,難不成你也要干吃醋!」
春十七娘嬌聲嬌氣道:「周郎想打小宮主的主意,門兒都沒有,縱使你才華絕代貌比潘安也枉然,不見她自小練就絕情寡意么。她絕了她自己的情也罷,卻要我和妙娘絕情至七月七,更為絕情的是周郎,你竟然應允了她的一番絕情言,苦了相思成災的春十七娘與妙娘矣!」
周星星正色道:「七月七乃天仙宮玉女選拔日,屆時王母娘娘會親臨到場,這對於初為天仙宮之主的師妹而言,乃是平生大事。眼看七月七即將來臨,適逢我師父師娘閉關修真,在這節骨眼上,師妹她豈會掉以輕心。她吩咐你和妙善寸步不離地保護天仙宮,何嘗不是器重你二人。
再說,我已答應師父和師娘幫助師妹守護天仙宮,若為了兒女情長,導致辜負了二老的重託,待到二老出關時,我有何面目相見於二老!值得我欣慰的是,二位娘子兢兢業業,堅持月余不曾離開天仙宮半步,而今距離七月七不到半個月,還望二位娘子再接再厲,視天仙宮如家,直至七月七過後。」
春十七娘離開情郎的懷抱,深情地掃視著天仙宮的美景,感觸而言:「周郎可知我為何喜愛天仙宮么?若你說天仙宮猶如仙境,誰人不喜歡?那你便錯了,我之所以喜愛,是因為天仙宮雖然處於塵世中,卻是世外桃源,雖然天仙宮有二千名弟子,卻是一方靜謐之地。天仙宮正是我嚮往之地,此情結,可追溯至一萬八千年前。
當時六歲的我獨自住在孤島上生活,日復一日的修鍊修為,一住便是一萬八千年,在此期間,我心中不止千萬次的憧憬:將來我住在一個很美很安靜的地方,這個地方很神聖,神聖得妖怪不敢來,而且這個地方還有很多人,每當我寂寞的時候可以找人聊天或玩耍,每當我想安靜的時候沒人會來打擾我。不難想象,天仙宮正是我所憧憬之地!若周郎可以隔三差五來天仙宮一趟,我將樂不思蜀!」
周星星嘆氣道:「哪能時常來,你也看到了,賢虛觀的買賣越做越大,諸事皆離不開我呀!何況段師妹她也不待見我,我又何苦來天仙宮自討沒趣。但這並不說明我沒把二位娘子放在心裡頭,我依然時時刻刻挂念著你二人,每當夜深人靜,寂寞難奈之時,除了醉酒,我還親手做了法寶來送給你二人,看,妖見妖愁的龍骨鞭!龍骨鞭以妖龍之骨為鞭柄,以縛妖繩為鞭身,加以金黃色的纏妖絲裝飾鞭身,更顯龍骨鞭精美絕倫又不失霸道。尤值得你津津樂道的是,龍骨鞭乃是你情郎灌輸了綿綿情意的定情物!」
春十七娘接過情郎言語之際從乾坤袋裡取出來的龍骨鞭,喜滋滋地貼在胸口,眨著大眼睛問道:「妙娘的呢,拿出來給我瞧瞧,且讓我看看周郎如何厚此薄彼。」
周星星難為情地從乾坤袋裡取出一件紅色的肚兜,撓著後腦勺訕笑道:「諸天仙給的寶貝中有九尺天蠶絲綢,我雖在小時候偷偷地學過針線,但還不至於能裁縫出一件衣袍來,所以就裁剪出一件簡單的抹胸,送給身無仙物的妙善。」
春十七娘看到肚兜上刺得歪歪扭扭的鴛鴦戲水圖案,不由得撲哧一笑,隨即嗔道:「周郎果真厚此薄彼,此抹胸的手藝雖然不堪入目,但好歹是你一針一線刺繡出來的,妙娘能得到周郎親自繡的匠心抹胸作貼身之物,可見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猶勝於我百倍!」
周星星生氣道:「怎的龍骨鞭就不是匠心之作了?你前一陣子在夜間做美夢之時,我卻在打起精神從纏妖絲團里抽出絲來編成細繩,又將百股細繩編織在縛妖繩上,可謂是嘔心瀝血方製成。但你竟而嫌棄起來,且將龍骨鞭還回來,我拿去給妙善。你既眼熱此抹胸,但且拿去,氣煞我也!一顆暖心遭驢踹!」
春十七娘緊緊護住龍骨鞭,笑嘻嘻地說道:「那不行,龍骨鞭非我莫屬,抹胸我也要,周郎不妨重新做一件給我,圖案不可雷同,就選鳳凰朝陽圖罷!」
周星星假怒道:「還鳳凰朝陽圖?你當我是綉娘啊,小雞啄食圖尚可考慮考慮,若你還要堅持,那我只好給小雞頭頂綉個光環……師妹!你怎的出來了,出來也不吱一聲!」
小宮主看到周星星光天化日之下捧著件肚兜,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趁著臉上還未出現一抹紅,急忙撇頭過一邊,不悅道:「師哥與春師姐在殿外一通嚷嚷,教我怎能不出來看看!」
周星星打趣道:「師妹你自從當了天仙宮宮主,不僅氣質更上一層樓,而且臉色也紅潤多了,以致都紅到了耳根與脖頸!」
春十七娘捶了下周星星,佯怒道:「怎可這般調戲小宮主,即便你是她的師哥也不行!快快將妙娘的抹胸收起,丟人都快丟到了天上去,也不怕污了仙境!」言盡,春十七娘調頭對小宮主沉聲道:「小宮主,要不要將這淫賊綁塊大石頭,扔下懸崖去?」
聽聞春十七娘如是說,小宮主微微翹起嘴角,不禁想起前幾日發生之事,有一位自稱為空虛公子的散仙,仗著有六千年的修為與十幾般法力,欺她羽翼未豐,前來天仙宮尋花問柳,結果被春十七娘手到擒來。法力高強的春十七娘將他與大石頭綁在一起,揚手扔下萬丈懸崖!其下場不言而喻,就算他使出神功護體,也免不了被摔成重傷!
但眼前這個正在手忙腳亂收起抹胸的男子可是自己的師哥呢,雖然其行徑為己所不齒,但還不至於讓自己憎恨到推他入懸崖,偏偏自己還對他有一點點喜歡呢!心念至此,小宮主板起臉對春十娘說道:「那倒不必,師哥是我爹唯一的弟子,就算春師姐捨得扔他下懸崖,我也不答應,下次吧!」
周星星見小宮主與春十七娘一唱一和,當下抱拳道:「二位慢聊,本仙去尋妙善談一柱香的兒女情便跳崖離開,恕不奉陪,告辭!」言盡,轉身欲離去。
小宮主一把抓住周星星的衣袍,嗔怪道:「師哥好不容易來一趟天仙宮,怎的說走便走,師妹還有正事與你相商哩。」言盡,小宮主吩咐春十七娘進議事堂監督眾玉女練舞姿,看到被支開的春十七娘進了殿門,這才神神秘秘地問周星星道:「師哥,你且說說看,我爹娘為何非要在一起閉關修鍊?我問過我娘,她支支吾吾的,春師姐也是這般,可見我娘囑咐過她。但愈是這般,我愈要弄個明白。不弄個水落石出,我食不甘味,師哥不妨成全我的好奇心罷!」
周星星也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道:「師妹,此乃機密,為防他人聽到,你且探頭過來,我好附耳低言。」
小宮主依言行之,周星星遂哈著氣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嘀咕盡,小宮主俏臉漲得通紅,偏偏周星星還對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而且火上澆油的說道:「師妹對此修鍊法如此感興趣,改日不妨找師哥我一同探討探討!」
小宮主羞赧無以復加,轉身欲入殿,周星星趕忙扯住她的袖角,說道:「師妹別走呀,師哥還有要事與你相商哩!」
小宮主頭也不回,悶聲說道:「有屁就放,有話快說!」
周星星鬆開她的袖角,嘆氣道:「師哥聽守衛通天橋的玉女說,自從師父師娘閉關修真后,不時有閑人散仙來天仙宮惹事。師哥我義憤填膺之餘,有意送給天仙宮幾件法寶,好教當值的玉女能夠從容的抵禦外敵。但是師哥我來了那麼久,也不見師妹請我入殿喝一杯茶。將心比心,直教師哥我寒心哪!」
小宮主聞此言,轉羞為喜,輕輕一甩袍袖,擺了一個請姿,脆聲說道:「有請師哥入殿,且就座八仙桌旁,把茶悟道,以盡師妹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