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違心出家
前後不到一刻，千里眼又趕去觥籌交錯的瑤池，對正在行酒令的太上老君耳語。太上老君聞言后，從座位上彈起，對首座上的玉帝說道：「稟告陛下，周家莊夜裡遭鼠患，除周星星、沙僧、豬八戒與金剛幸免於難，庄內的人畜皆成為鼠輩的口中糧。罪魁禍首乃大唐石山縣的黃毛鼠怪，此怪被寶光佛擊敗后，鼠走穴空，不知去向。另金剛遭重創，危在旦夕，熬不過凡間的一日！」
玉帝微微錯愕，尋思金剛乃孫悟空四人當中唯一肯給天庭賣命的棋子，若魂歸西天，豈不可惜？說什麼也得想個法子，不著痕迹地搭救它一命！心思至此，玉帝將眼光掃向諸仙聖，最後定格在如來身上，說道：「如來，金剛乃保護傳教者去化外西天傳教的人選之一，曾是佛門中人，原形是觀音菩薩點化的，它至今仍有你下的佛咒在身，理應由你出手相救。」
如來莊嚴寶相，心裡卻在輕蔑一笑，心語道：你這玉帝小兒，想跟本座下棋，嫩著哩！心語言盡，如來將口中的一粒葡萄連皮帶籽咽下佛肚，咂嘴三下，乃道：「適逢寶光佛去石山縣的驚天寺尋求化外西天傳教者，想來他自當會妥善處理此事，無需陛下勞心。再者，天上片刻，地上一日，老僧此刻出手，為時已晚！
區區一隻猿獸，死了便死罷，三界之中如它這般修為的異獸，多如牛毛，大可從中另選其一，不至於影響到化外西天傳教的大局。但若陛下垂青金剛，另當別論，修改生死薄，將它還陽，不過是陛下一句仙言而已。老僧以為，這等雞毛蒜皮之事，不值得登堂入室，掛在三界精英的嘴邊！」
正如如來所言，能來天庭參加定天大會的俱是三界仙聖之中的精英，對於三界仙聖精英而言，金剛的生死的確是微不足道，比不上手中握著的一杯仙酒重要！是以諸仙對如來之言紛紛附和，須臾間，瑤池又恢復觥籌交錯！
諸天神佛已放棄金剛，但凡間的周星星卻不曾放棄金剛！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路邊野花怒放，樹上百鳥齊鳴，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無心觀景的周星星孤單一人，正徒步行走在通往驚天寺的小道上。斜掛在天空的日頭，把他照成一道長長的身影，影子寸步不離，千變萬化！只因道路在昨夜已被黃毛大王破壞得面目全非，高低不平！望著坎坷不平的道路，一臉悲戚的周星星捫心自問：
今後的人生路是否也與腳下的路一樣坎坷？我才九歲，上天便讓我痛失家人，從此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不公，不公！我天生稟賦，自以為無所不能，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黃毛鼠怪毀我家園，殺我家人！食我至親！二老在天之靈，保佑孩兒無病無災，孩兒要留著這條命，替你們報仇雪恨！黃毛鼠怪，若我周星星不殺得你，誓不為人！
可憐跟隨了我三年的四大天王，因我禍起，也落了個屍骨無存！若你們在九泉之下能知悉，我周星星就此對天發誓，待學成本事之後，必定提著黃毛鼠怪的妖頭回來祭祀你們！還有庄內的兩百多位無辜鄉親，只因我之故，害得你們落入鼠口，魂斷周家莊！這個仇我一定會報，不殺盡草菅人命的群鼠怪，誓不罷休！
一路之上，周星星時而咬牙切齒，時而悲天憫人，時而唉聲嘆氣，稚嫩的臉上陰晴不定，受傷的心思緒萬千。即便如此，他的腳步不曾停留過，自始自終健步如飛，只因此時此刻，傷勢嚴重的金剛正獨自躺在廢墟上，隨時隨刻魂歸西天！
今早沙無門告訴他，金剛危在旦夕，將看不到日落！豬大頭則望著天上出神，口中呢喃：除非神仙諸佛才可救得了它！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周星星轉悲為怒，沖著他二人咆哮：金剛為救我而命懸一線，你二人若尋不到郎中救不了它，從此便不要再相見，走吧！
沙無門與豬大頭離開周家莊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周星星看著日頭從東邊爬上頭頂，又朝西邊挪去，心中焦慮萬分。哀傷地看著成為廢墟的家園，茫然四顧蕭瑟的周家莊，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金剛，周星星一頓足，頭也不回地離開！
周星星行至象鼻山腳下，望著西面的懸崖峭壁，想起當日在秋月眼前，金剛背著自己爬上象鼻山時的情景，周星星毅然決然地踏上象鼻山的曲折小徑。
一口氣爬上象鼻山，走至天王殿門前，周星星看到一個胖子和一個和尚正跪在門前，此般熟悉的背影，不是沙無門和豬大頭，還能是誰？周星星走到他二人面前，問道：「你二人不去尋找郎中救金剛，卻為何跪在驚天寺門前？」
豬大頭聳拉著耳朵，回答道：「俺二人在求師……」話猶未了，沙無門便插話道：「周公子，昨夜聽你言語，得知寶光佛在驚天寺，因而我二人特來驚天寺跪地求佛，但求寶光佛救金剛一命！」
周星星不置可否，徑自轉身進入天王殿，出得天王殿，走過兩排廂房之間的院子，進入三層寶殿，出了寶殿後門，穿過松林，來到海蓮大師說禪之處。正如數日前那樣，海蓮大師雙手合十，端坐岩石上，背靠千年古松，娓娓不倦地說禪講法。
周星星望向坐在前排聽禪的善男信女，不是熟悉的背影！周星星心中一陣刺痛，大步走向海蓮大師，到他跟前，問道：「唐僧何在？」
海蓮大師頭也不抬，說道：「阿彌陀佛，周施主縱是不信佛，也該敬佛才是，唐僧是寶光佛未成佛前世人對他的稱呼，而今怎可如此稱呼他，罪過，罪過。」
周星星耐著性子，說道：「我要見寶光佛。」
海蓮大師搖頭道：「驚天寺乃彈丸之寺，幸得寶光佛法眼相看，逗留片刻，周施主何德何能，敢來驚天寺面見真佛？寺門前有兩位施主也想見真佛，已跪半日，仍不得善果，周施主還是請回罷！」
周星星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海蓮大師也嘆了一口氣，對著眼前的善男信女說道：「各位施主，老納今日說禪到此。」
來聽海蓮大師說禪的善男信女，大都是常客，是以離開座位之後，紛紛埋怨周星星二度來攪擾海蓮大師說禪。望著即將走入松林的周星星，海蓮大師突然大聲道：「周施主，請留步！」
言盡，海蓮大師離開岩石，走向周星星，領著他來到寺內左廂房的一間小屋子。屋內唐僧端坐蒲團上，雙手合十，佛眼合閉，紋絲不動，縱然是周星星與海蓮大師來到了他的面前，他還是如此，宛如驚天寺內擺設了數年光景的佛像！
海蓮大師跪在唐僧面前的蒲團上，恭敬道：「弟子海蓮拜見寶光佛，周施主已領至，僅憑寶光佛吩咐！」言盡，海蓮大師悄然離開小屋，小心翼翼地關上屋門，守在門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僧才睜開眼睛，望著站立眼前的周星星說道：「周施主，為何你對佛不敬不畏不懼？」
周星星有求於佛，只好坦言相告：「因為我知前後上千年，了解諸佛，尤其是你，打你從娘胎穿出來起，到西天取經成佛，我耳熟能詳！」
佛自稱無所不知，唐僧是佛，但他此刻卻困惑了，問周星星道：「你既然知前後上千年，為何預不見你家破人亡？」
周星星嘆氣道：「唐僧有所不知也，世界循規蹈矩而演變，不因外力強加而偏離主軸。若眾生可預知未來上千年，世界豈不是亂套？我的前世能夠預知未來上千年，因此遭天遣。我降世后，雖然沒有這個本事，但我的前世預知的未來已烙印在我的腦海里。
我既然知曉未來之事，前萬年之事自然也瞭然於胸，因為後人有記載嘛！是故我常常自稱知前後上千年，並非無的放矢。問題是我的前世預知的未來里並沒有我！也就是說我降世后，世界因我而變！再也不是我的前世所預知的世界！因此我如何知曉我會家破人亡？」
唐僧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周施主的前世是哪位神聖？竟然有如此通天本事！」
周星星眼珠一轉，尋思道：這唐僧既然對我的出身和來歷如此好奇，不妨我便以此來做籌碼。若行得通，或許便可以不用出家當和尚，至於拜師學藝，以後再說！天下之大，能仙異聖多的是，何必非要拜他為師！心念至此，周星星說道：「我的前世身份乃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作為交換，你救了金剛，我便說給你聽！」
唐僧搖頭道：「金剛病入膏肓，凶多吉少，倘有人蔘果醫治，尚可回天。我雖有人蔘果，但除非周施主入我佛門，我才會出手相救金剛！唉，並非我想以此來要挾周施主皈依我佛門，實在是人蔘果太金貴！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頭一萬年方得吃。人若有緣，聞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當年西天取經時，萬壽山五庄觀的觀主鎮元子用人蔘果款待我師徒四人，我捨不得吃，一直保留到如今。敢問周施主，人蔘果在我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若非周施主有成佛的資質，我還不想忍痛割愛哩！」
周星星思慮良久，方開口道：「我願意當和尚，但你除了救金剛，還得將你的掌法傳授給我！」
唐僧回道：「周施主得寸進尺，三藏不妨也學一學！若周施主再道出前世的出身來歷，我便滿足周施主的兩個條件！」
周星星不加思索，說道：「我的前世出生在西方，即是孫悟空所說的化外西天。那裡住有神仙妖魔鬼怪，只不過是稱謂不一樣，譬如我的前世號稱為魔鬼天使！西方除了語言文字不通，跟這邊的三界並無兩樣。再送你一個讓你晚上睡不著的秘密：從東邊可直達西方，從西邊亦可直達西方！」
唐僧皺緊眉頭，思索周星星言語中的西方情形，孰料愈想愈頭疼，趕緊念念有詞：阿彌陀佛，我佛上通三聖，阿彌陀佛，我佛無所不知，阿彌陀佛，我佛無所不能，阿彌陀佛……。
見此情形，周星星趕忙伸手猛搖唐僧，且搖且說道：「唐僧，醒醒！你可千萬不要走火入魔，我還指望著你去救金剛哩！」
唐僧回過神來，點頭說道：「是極，是極！我一時想岔，倒教周施主見笑了。拿此人蔘果去救金剛罷！」言盡，唐僧從懷裡摸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遞給周星星。
周星星看著唐僧手上這塊無論如何也包不住一個人蔘果的手絹，半信半疑地伸手接住，孰料打開手絹之後，周星星驚訝不已，倒不是驚訝手絹包的人蔘果是乾癟的，而是驚訝手絹的圖案竟然是星月映河圖，與秋月的那塊手絹圖案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唐僧見周星星這副表情，以為他嫌棄人蔘果，當下陪笑道：「三藏保留人蔘果百餘年，自當是如此模樣，人蔘果雖已乾癟，但起死回生的功效仍在，莫不是留它緬懷西天取經，我早就將它當作茶來泡喝。」
周星星晃蕩著手絹，責問唐僧：「唐僧，出家人不可打誑言，你給我老實交待，從哪偷來的手絹？莫要狡辯聲稱是自己的，這手絹分明出自女子之手！」
唐僧擺手言道：「周施主休得玷污我這尊寶光佛，這方手絹乃天仙之物，不知何故下凡成猴妖，率領群猴來騷擾驚天寺的香客，昨日海蓮方丈跟我提及此事，我才降服它哩！莫非周施主想霸佔此手絹，才故意如此一說？你想要啊！周施主，你要是想要的話你就直說嘛，你不說你想要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想要了？
雖然你很有誠意的望著我，可是你還是要跟我說你想要的，不可能你說你想要我不給你，你說你不想要我偏要給你，大家要講道理嘛！你真的想要嗎？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難道你真的想要嗎？周施主，你怎能如此調皮，不好好聽我說禪講法也就算了，何必弄壞蒲團，又摳出裡面的棉絮來塞住雙耳！」
看到唐僧的兩片嘴唇已合上，周星星摘下耳里的棉絮，說道：「我說唐僧，你再唧唧歪歪，恐怕金剛就沒福消受人蔘果了！」
唐僧一拍腦門，說道：「唉呀！看到周施主自願皈依我佛門，倒教三藏高興得忘乎所以！快快拿去給沙悟……門二人，我讓海蓮方丈備好剃鬚刀，等你回來剃度！」
猿命關天，就等唐僧這句話，周星星趕忙離開小屋，衝出寺外，將乾癟的人蔘果遞給還在下跪的沙無門，說道：「沙無門，快快返回救金剛，一路上，千萬不可將人蔘果交給豬大頭保管！」
受到打擊的豬大頭摸著後腦勺，說道：「小公子，你不跟俺二人同返么？」
周星星一臉悲戚，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佛門深似海，小僧已墜海，從此斬斷凡塵，不相往來，二位施主，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