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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紅線·死

  陽光灑在韓先身上是暖。


  而左穆看著這暖帶來的確是深深的喜,那太陽、這世界都是他的局,而局中蒼老的人當然成了可以隨意擺布、攝取的棋子。


  「哈哈。」


  左穆望著黑沉的墓頂縱聲長笑,萬載以來他對棺材的顏色已經乏味了,而出棺這短短的時間,他就以對著墳墓感覺到枯燥了。


  左穆一定將它看穿,看見了瑋山滿目的黑、漫天的魂,這是自己萬載以前的傑作,而今日重生的自己,以準備將著傑作覆及天下,讓天下的魂都可以不散,更讓天下的生都彙集一人,在他的心中黑才是最美的顏色。


  這雙看見昏黑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光彩奪目,其中的神色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囚禁在眼球當中,這樣方能讓左穆感覺到放心。


  而左穆的眼又化身為太陽,溫和的落在韓先的身上。


  「呵呵,死吧、死吧。」口中陰測測的吼道。


  孩童雖然沒有將尿撒在韓先的背上,但確也是十分的不老實,更是十分的頑皮,時常的扭動身形,撫弄韓先本就可憐稀鬆的頭髮,而這嬉戲玩鬧更是折磨的韓先本就顫顫巍巍的腳步幾乎就要摔倒。


  「孫啊,咳咳,你要亂動,爺爺都要摔咯。」


  這一聲『孫』,是否韓先已承認這是自己成小生長的瑋山,而還是這聲『孫』,是否已將心中的陌生完全熟悉。


  也許韓先還是不懂,而更也許韓先以折服於自己的頭腦昏沉,也許自己真的老了,老到忘掉了這是什麼地方,更忘掉了那個稱自己為『爺爺』的孩童是隨誰家兒郎。


  腦子雖然糊塗,但是韓先還是不敢承認那就是自己的孫。


  可這也擋不住從內心深處衍生的溺愛,語雖是責備之詞,但是其意落在孩童耳中確是成了,縱容嬌慣之聲。


  那孩童如何會聽韓先的勸阻,反而是嬉鬧扭動的幅度更加的大了些。


  好歹,人雖然已經老了,腿腳雖然搖晃的更加厲害,但是韓先還是沒有,讓這具身軀倒下,只是濃烈的呼吸帶動哮喘彷彿要將整副心肺掏出來一樣。


  「咳咳.……。」


  韓先不禁了停下來,猛烈的咳嗽立即洶湧,而在昏黃的陽光中,曾經那副頂天立地的脊樑以隨著劇烈的咳嗽越來越是彎曲。


  曾經危死苦難都沒有讓韓先的脊樑折服,但是今時今日,一個孩童的重量就讓它不堪重負。


  心中又一次痴痴而道:「真的老了嗎?」


  「爺爺,快走,不許偷懶,我都快餓死咯。」奶聲奶氣的呼吸吹在韓先的脖子上暖呵呵的,而他又已是渾身扭動的催促。


  他餓了,而韓先自身又何嘗不是餓了。


  腳步又一次顫顫巍巍的抬起,但是這一番歇,換來的確不是力氣的舒緩,反而帶來了更加的沉重。


  這背上不是輕巧的孩童,那是千斤擔,更是萬重山。


  這副脊樑就是為了他彎曲的,但骨子裡的倔強並沒有因為老而徹底的腐朽,以向前行進而去。


  這一切布局之人一定看見了,冷笑在左穆的面上浮起,口中輕聲而道:「我果然沒有看錯,這靈魂是萬中無一的,都老成這樣了,還不願死去。」


  「呵呵,韓先老人你還能活多久,放下吧。」左穆笑道。


  昏黃的陽光將韓先佝僂的身影拉的越來越長了,而此刻的韓先不敢在歇,生怕停下換來的是更沉的擔。


  這是腳步在前進,而更像是咳嗽在前進。


  韓先每一次腳步抬起,濃厚的呼吸就驚的胸中枯敗的血氣翻騰,而腦袋更是在昏沉刺痛中驚醒,就在腳步落下之時,咽喉就彷彿要被咳碎一般,腦袋的疼更是蔓延到脊樑上,此時已不是脊背佝僂,更是完全完全彎曲,那張老臉都彷彿要貼在地上了。


  那小孩以不是背,更像是壓在馱馬背上的沉重貨物。


  韓先聽著自己厚重的呼吸聲,更聽著背上孩童愉悅的歡笑歌聲,一步步的前行。


  也許此刻的韓先真的希望耳朵可以同血氣一樣衰老,那樣自己就可以聽不見呼吸聲,更可以聽不見孩童歡快催促的回家聲。


  呼吸聲可以模糊,但是那催促聲確是聲聲入耳,更是字字鑽心。


  韓先被他鞭策著,一刻不停的前行著,而此時,雙腿已無法撐起韓先的軀,已是四肢著地,苦苦支撐,向前爬行著,驕傲的脊樑終於成馱馬的背,但是此刻四蹄都以無法承載起背上的沉重。


  催促聲不斷,韓先還在爬嗎?


  韓先當然還在爬,以不知道是那副老骨的倔強沒有耗盡?還會韓先的生機沒有放完?


  他依舊沒有停下。


  手掌已被尖石磨穿,但是孩童的聲音,以麻醉了韓先的神經已讓他感覺不到痛疼,依舊在滿地尖利中摸索疼痛麻醉,道道血痕在前進中模糊。


  膝蓋已被碎石敲碎,但是孩童的聲音,讓韓先的關節只知道無休止的勞作,依舊在滿地碎裂中尋找血的餘溫。


  手中探索前行的方向,而團團血跡餘溫成了膝蓋的方向。


  孩童還在催促嗎?

  他停下了,他更是已經走了,他什麼時候停下的,他更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佝僂匍匐在地的韓先當然不知,而此刻對於著副脊樑來說,就算是一根稻草那也是十分沉重的,更何況昏沉的韓先還時常的感覺到孩童在背上扭動的身形,耳邊更是時常響起回家的催促聲。


  孩童雖真的走,但是韓先確不能真的停下。


  只不過鞭策的已換成了他內心當中的幻影、幻響,那雙渾濁的目光一定不能將韓先帶出著戈壁地,而就涼那雙血肉模糊的手同樣探索不出家的方向,而膝蓋只是悲涼的跟隨。


  左穆等了多久了,看見脊樑彎曲倒下,看見孩童消失,看見倆條血痕模糊無盡頭,但就是沒有看見韓先閉上渾濁的雙眼。


  那張面上以沒有欣喜的笑容,無疑來自於韓先的久等,讓左穆十分的介懷,心中嘆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靈魂,居然還沒有放棄。」


  憤恨之色已在左穆的面上浮起,低聲道:「既然,呵呵,你還沒有死,那我就在送你一程。」


  手輕輕一抬,一條血色絲線就悠悠蕩蕩的飄出手中,落入囚禁韓先的死光當中。


  陽光一直都是昏黃的,雖然此時的韓先以感覺不到它的顏色,但是落在身上的暖確有一分異樣。


  那暖好像更溫和,但也更讓人沉入其中。


  渾濁的眼早已迷糊,而此時耳中已無回家的催促聲,這個昏黃的陽光世界只有自己一人,血肉模糊的手掌放棄了探索,而膝蓋也以不願跟隨,這馱馬正在一分分的倒下。


  「噗~~」


  戈壁硬石輕輕一響,韓先的後背完全貼在了上面,溫和的陽光輕輕的灑在面上,讓自己忘掉手掌、膝蓋的疼,更讓自己忘掉了渾身的疲憊,更像是連生都一同忘掉了。


  淚水在眼角浮起,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見那明黃的陽光之中自己柔和的笑臉,他在招手,他在呼喚自己。


  眼睛他一定才是真正的疲憊,以一分分的閉上,四周以開始慢慢的暗淡,而只有空中唯一的明黃,還泛出點點顏色。


  左穆面上的憤恨隨著韓先的身體完全貼近地面而消失、散盡,笑容更是隨著那雙眼睛的一分分閉上而幸福的浮起,口中冷哼一聲,道:「我還以為你的靈魂純凈帶你能爬出獻生世界呢,呵呵,看來還是高估你了,到頭來這一切不都將是我的嗎?」


  這個老的人,這個已經老了的韓先,可曾感覺後背土地的熟悉,記憶當中那熟悉可曾真正的浮起?這依舊是它方的土,更還是夢中的影,但是此刻沉浸在其中的人確沒有發現這只是夢,更沒有察覺到土的冰冷。


  那雙目光是疲憊了,但是就在這疲憊將要完全合上之時,確從那唯一昏黃的太陽中發現了一張美麗的容,略帶黝黑的皮膚她是年輕的,至少與自己的衰老相比是這樣的,而她笑容才是自己真正的熟悉,而她才是那個唯一不會成為自己負擔的人,就連疲憊都柔和與她笑容當中:「呵呵,先,回家吧。」


  太陽以沉入群山,韓先的眼睛以徹底閉上。


  夢中她的笑臉是多麼美,她的聲音才是真正的甜,她的倚戶而望才是真正的滿懷柔情。


  她在朝自己笑,她的聲音才是真正的催促聲,她才是那個真正讓自己回家的人。


  她在等自己回來,原來自己的努力爬錯了方向。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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