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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浣青絲

  這個地方也許就不應該被化開,可又像解凍的寒冰一樣,滴答聲不絕於耳。


  眼淚聲一次又一次的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房。此時發乾的嘴唇不知怎樣才能發出聲音了。


  韓城仰起了頭,像是透過屋頂,看到了雲山上的積雪正在融化,蒼鷹正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渾濁的眼裡淚光在閃動,但韓城不允許它落下。


  先兒,韓飛想喊出這個名字,可像被人掐住咽喉一般,只能在心裡吶喊。哎,我又能怎麼辦啊,今年是必須有人去了。都犧牲過了。韓飛想強忍,可這不是眼睛能做主的,落下那一刻也只能隨他去了。兒、你不孤單。


  韓山的手早已停了下來了,誰的眼神里不是複雜呢,誰想自己的孩子去那遙不可及的地方,那地方太遙遠了,自己還要多久才能見到自己的孩兒啊。旭兒,你見到自己的哥哥們了嗎?爹對不起你們。雲家坳對不起你們。


  有些麻木了,眼淚麻木了,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為什麼會這樣的不爭氣,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去推開那扇門,而說出的話更像是命運的安排。身上寒冷極了,眼淚是在帶走熱量,還是心房化開寒冰的歡暢。


  寒冷侵蝕著每一個人,這一切都是那樣的漫長。雖然知道坐著、站著、跪著會被偷走最後一絲熱量。但忘卻的東西,又怎麼輕易的想起。


  山風沒有停下腳步,帶著早春獨有的氣息,飄向遠方。


  韓立又一次的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了,怦怦的心跳還是在耳邊作響。命運又在安排了嗎?同樣的手段嗎?


  雖然在顫抖,但好歹邁出了那一步,當腳底又一次的感覺到大地還是那樣的堅實的時候,就不會在停下了。


  韓立有些低估了屋子裡的寒冷了,同樣的眼光。


  錯愕嗎?

  慈愛嗎?

  無奈嗎?

  命運用的安排是一樣的。


  「爺,爹讓我去吧。」說完這一切感覺氣力都被抽走了,只剩眼淚不自主的滑落。


  韓城看著跪在地上的倆人,在不允許又有何用,那都是自己的孫子,親孫子。也許在平時別人會懷疑自己的口音,但現在又有誰能在意呢:「先兒、立兒。」


  沙啞的聲音找回在場每一個人的魂。終於要破冰了嗎?


  讓韓先不敢想的是,命運也將那個像山一樣的男人按在了地上。


  韓飛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我知道我沒的選,他們倆肯定有一個人要去的。」聲音在空曠的房子里回蕩,一次次的衝擊著寒冷。


  韓城笑了,沒的選,什麼時候給過機會讓我們選過。為了選,我來了這個地方,結果它是那樣的取笑了我。


  「孩子們,你知道你的哥哥們都沒有回來過嗎?」


  韓先和韓立相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神里找到了新的力氣,用力的點了點頭。眼淚真的帶走了寒冷嗎?

  韓城輕輕推了下韓山。而下面的韓風、韓遠幾人早就會意將跪著的父子三人攙扶起來了。


  麻木的筋骨快要站不住了,但跪下是不允許的。


  「哎~,我們逃避了好幾年了,現在終於是躲不了。」韓城不住的嘆氣道,接著又說了下去:「烈兒那小子去了神仙的地方,不知過的怎麼樣了。「


  韓飛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神仙那樣的人,雲家坳的福氣,雲家坳的希望啊。真不知道雲家坳能不能等到那時候。


  韓飛感嘆道:「爹,烈兒會回到雲家坳的。「也許韓飛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肯定,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嗎,可能是吧。


  韓城笑了倆聲:「我們雲家坳的男兒沒有一個不是漢子,你們都是雲家坳的希望。說出去了就不能回來了,先兒,你怕嗎?」


  韓先對這一句『你怕嗎』深深的陷了進去。


  韓立像是想到什麼了:「爺,我不怕,讓我去吧。」


  聲音穿過了空氣,韓城像是沒聽見一樣,眼睛雖然渾濁,但老獵人的目光還是那樣的有力,沒有從韓先的身上移開,等待著韓先的回答。


  韓先聽到了這急促的聲音,終於明白了韓城的這句怕了,也明白韓立為什麼搶著說。但心底的畏懼如何能擺開呢。乾裂的嘴唇,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怕。」


  韓城像是看透了韓先心底的意思。目光移到了空中。一遍遍的念著這個字。


  「立兒,如何能不怕呢。」同樣的微弱。


  韓立知道爺爺的意思了,想爭嗎?又一次的問自己怕嗎?還能說出不怕嗎?眼睛看向了自己的父親,如爺爺一樣的堅定。笑了,不知為什麼而笑。


  雲家坳的人都這樣嗎?怕和不怕都一樣嗎?


  「哥」韓立的眼淚又一次的湧出了。


  韓先如何不明白呢,只能相擁而泣。


  韓飛這一次沒有選著哭泣,其實他早就想到了,當來臨時的衝擊又是那樣的艱難。劃開的口子何時能癒合呢。


  早春的陽光還是那樣的暖和,韓先的眼睛不想離開那明晃晃的東西,雖然看著它是那樣的刺眼,但這樣能感覺到心裡完全被它佔據了。忘記了寒冷。


  姚娣看著自己的丈夫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回來的,噩夢終於還是來了。但這次出奇的站住了,沒有倒下。年輕的母親習慣了孩子們的離去了嗎?


  「娘。」


  韓先、韓立齊聲喊到。


  這一聲娘終於破開了眼睛的防線。雖然天旋地轉,但韓飛如何能讓她倒下去呢。抱在懷裡一遍遍的說:「孩子們都長大了,始終是要離開娘的。」


  夜晚很快就籠罩了雲家坳,山風還在不知疲倦的呼嘯著。屋裡柔和的火光透過窗戶照在地上。


  雖然還是昨日吃了那幾樣菜,但今天為何會是那樣的溫暖,晚飯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像韓烈還在家一樣。父親笑了、母親笑了。自己終於可以跟爹一起喝一點小酒了,著酒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悠長。只需一點點,心裡就完全化開了。


  又一次的踩進這個眼淚破碎的地方。清香的味道從鼻子里飄進了心底。終於可以看清上面的牌位。腦子裡突然閃過,自己什麼時候會出現在上面呢?著話是不敢講出來的,雖然爹是不會打我的,但是爹的威儀在心裡是根深蒂固的。
……

  沙沙聲,心裡安靜了。難道風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嗎?


  昨日那熟悉的氣息又一次出現了,頭隨之揚起,陽光藏在那新生的嫩芽之中。感覺看到了那葉子在悄悄的舒展著身骨。


  母親的身影出現在前方了。在樹底下,那目光和這陽光一樣映在了心裡。


  「娘。」韓先輕輕的喊了一聲。


  姚娣點了點頭,目光還是那樣的慈祥。


  大家都拜了下去,心是靜止的。被牢牢的束在了這顆雲家坳的大樹底下。韓先感覺到,這就是雲家坳的記憶,以前不知道怎樣來表達的雲家坳,這會終於可以放心的記在心底了,再也不當心什麼時候這段記憶會偷偷的逃走。


  大伯母端過了一盤清澈的山泉水,樹下早就準備好了檯子。韓先看出了母親眼裡的意思了,跪在台前。自己在水裡輕輕的晃動著。跟著他笑了起來了。


  姚娣打開那隨意捆紮起來的長發,雜草被一一的撥落。青水被捧起,淌過頭皮,流入黝黑的土地。


  獨特的冰涼在心裡呈現,有些享受了,是母親那溫柔的手還是雲家坳在輕輕的歌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又是何時站起的。現在以不去想了。


  韓飛走了上來:「兒,怕疼嗎?」


  看著父親的眼神,自己將眼睛悄悄的閉上:「爹,兒不怕。」這一次是發自心底的,兒真的不怕。


  利箭輕輕的刺破額頭,鮮血隨之流出,韓飛接過新生的樹葉,接下著衝出身體的鮮血。韓先看著自己的鮮血在翠綠的樹葉之間滾動,像是會呼吸一樣。那嫩葉的脈絡是想將他們吸進去嗎?

  韓先現在是不知道著嫩葉有沒有將那鮮血吸進去了。韓山鄭重的接過那嫩葉將他重新的投入他母親的懷裡。


  又是一個朦朧的清晨,在那個地方還是那一群人。韓先不忍心一一道別了,甚至不忍心去看他們的眼睛。知道的是眼淚這一刻是那樣的頑強,堅持著沖向地面。


  韓先翻身上馬:「娘,爹。」


  韓先以無法聽見姚娣的回答了,鼓起勇氣看了大家一眼,雲家坳這一刻還是黑寂寂的。狠命的抽了馬一鞭。


  風聲嘶吼著,韓先不敢回頭了,害怕自己回不忍離去。伴隨著馬蹄聲,努力讓自己的心思飛出著大山。


  自己的孩子終於消失在山道的盡頭,天空又飄起雪花。身邊的孩子在也不忍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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