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鳶

  書閣聽起來像是一個藏書的的地方,其實卻是這城中有名的煙花之地,其中有一淚,二舞,三琴的說法。一淚為紅淚,此女柔媚至極,尤其在她右眼角下有一淚痣,使她看起來既媚且讓人憐惜。後來廣經恩客們傳播,紅淚之名就這麼定下了。


  二舞則是指蝶舞,蝶舞最為精通的便是舞蹈以及編排,在三年一屆的花魁賽上,蝶舞憑著一曲「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驚艷無數人。據說在她跳到最後一曲時,蝴蝶紛紛而來,隨其舞姿翩然上下,人旋花轉,落英繽紛。在此次賽后,人們便都叫她蝶舞了。


  三琴本叫做阿鳶,最擅長編曲,又因為琴藝了得,被人稱作琴鳶。她名聲彰顯也是在花魁賽上,一首大漠曲令人印象深刻。當時夕陽漸沉,曲調應和,伴曲層層遞進,到藝妓輕唱「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所有人無不被其中的蒼涼所感動,曲應斜陽,雖然在舟船之上,亦能感到黃沙撲面而來,大河浩蕩而去。此曲被前翰林學士曹彰稱為大漠曲,並說:「此曲荒涼大氣,儼然經大家之手,若是王參軍在此,亦當稱讚此曲。」


  琴鳶雖然由此成名,在閣中卻位居第三,一是她性情薄涼不為閣中人所喜,二是她在花魁賽后便以身體有恙為由拒絕許多慕名前來的恩客,轉而專攻編曲以及教導新人。閣主雖然對此頗有怨言,但也沒什麼辦法——


  「阿鳶,怎麼了?」一紅衣女子沿著窗,緩緩走來。女子瓊鼻小口,似有一副狐相,一雙心目勾魂,眼角一滴淚痣卻平添幾分漣漪,更擾人心弦,欲佔有其之媚,又憐惜其之美,彷徨間竟讓人不知所措,她,正是那第一紅淚。


  琴鳶倚著窗子,寒風吹著她的衣裳起舞,素白的衣帶凌亂地飛著,她卻還在唱著那一首曲子,「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唉,又能如何?」未語淚先流。紅淚搶上前去,將她摟在懷裡,朱唇輕啟,竟也有了一絲哭意,「你若不願,閣主未必會逼你,你又何苦作踐自己,舊病還未去,你便又想添新病了?」


  「這卻不需要你管。」她從紅淚懷裡掙脫,勉強自己擦了擦眼角,「若是可以,我寧願像那個少年,獨自在這寒夜徘徊,哪怕是每天因為明日的生計而煩惱。」


  在江畔獨行的小領,漸漸走近,卻隱隱聽到女子的哭泣聲。在那閣樓上,臨窗而立,一行清淚像是泉水從那冰山流下,潺潺而來,那冰山卻也不清冷了,讓人只覺得憐惜異常,若要得此女子,真當築一金屋,使她不再受此委屈。


  洗凈蓮花,琴鳶卻不復一直以來的清冷模樣,「紅淚,我知你對我好,但你我終是兩路人,這閣,我遲早是要走的,待我攢夠了錢,我就將自己贖出去,你若是厭了這閣內的生活,到時便去找我吧。我現在就像那飛在天上的風箏,空有登天的本事卻總被繩子拉扯著……」


  紅淚不禁笑了起來,」你變得都不像你了,怎變得如此嘮叨,這還是我認識的清冷仙子嗎,你呀,不過是面上冷淡,其實還不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去勸勸閣主,早些放你走吧。「


  聽紅淚如此說,琴鳶竟有些期待,但又害怕失望,」我自是要靠自己的。「一向冰冷的面龐卻浮起了一絲紅意,卻不知是不是為自己逞強而紅了。


  小領走至一三層閣樓下,樓宇雅緻非常,樓宇之間相互勾連,幾座索橋偏偏用常青的藤蔓編製,若是夏天,巧匠便會種些喜攀附的花朵,這索梯就可以稱為花梯了。樓為佳人所居住之處,文人墨客卻是在一處處的庭院中,體會那紅袖添香,秉燭夜遊之妙。院中或有亭閣,或有曲水。假山為界,流水為疆,將這書閣劃開。


  到此處時,那女子哭聲已經沒有了,小領不禁想,莫不是自己走錯了?想了想,自己聞樂聲而興起,聞哭聲而至,現在就只有一片吵雜聲了,也是時候回家了。


  沿著河堤走,路邊青石上白茫茫一片,不知是月光還是夜裡結成的霜,夜風卻是凜冽,身上穿著冬衣竟也感覺寒冷,先前所見所聞好似幻像,朦朧間彷彿有一女子倚著窗子,低聲啜泣。搖了搖腦袋,將所有幻想甩了出去。「看來果然夜寒風重,腦子都著涼了!」快走了幾步,到了後門,將門拉開了一條縫,一閃身便進去了,身手矯捷,若是在坊前,必然會被那巡邏的軍士給當成賊子了。


  第二日清晨,許久未曾來過的趙氏兄弟來訪,就是那賣菜的農民,一個趙三,一個趙武。


  小領將吃食擺上桌,笑道:」今日怎麼又是一大早進城?「


  那兄弟二人卻是長嘆一聲,「實在是家中遭了些變故。」趙三性格沉穩,這趙武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前些天趙三的兒子突發疾病,家裡花光了積蓄才吊住這孩子的命,現如今買葯的錢都湊不夠了,只盼得將家中歷年攢下的糧食賣出去,也許能救得孩子一救。


  「那你們家中可還有糧食?莫不是自己還在挨餓,卻把糧給賣了吧?」


  那趙武苦笑一聲,「卻是沒有辦法了。只盼天再旱一些,這糧食就能賣出高價了。」趙三起身挑起擔子道:「耽擱許久了,我們也該走了,小掌柜,多謝款待。」


  這兩人剛剛起身,便見遠處橫衝而來兩匹快馬,這馬上之人華服榮貴,瞧一眼便應該得知是不能輕易招惹的對象,這城中不許跑馬的規定被其視若罔聞。馬蹄踏踏,經過那載著糧食的小車時,只聽「吁」的一聲,馬輕嘶一聲停了下來。兩個公子哥便坐在馬上,頤指氣使,「這糧食可是你二人的?算了,不管是不是你們的,現在馬上給我送到曹府去,遲了,小心小爺鞭子伺候。」說完便揚長而去。


  二人惆悵,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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