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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縱談風雲

  朱祁鈺似乎看出了陳威的難處,因此並未加以為難,不過對他的回答卻很滿意,他說道:“你說得沒錯,人們的觀念若是僵死,則一切都無從談起。你們先下去吧。”


  於謙和陳威躬身而退。兩人緩緩踱步,漫談國事,品論當代人物。


  不多時,眼前出現了一座破敗的院落,雖說處於皇城,然外牆斑駁,瓦礫黯淡無光,與其他的宮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於謙遙指此院對陳威說道:“你可知這是誰的別宮?”


  陳威搖搖頭,以詢問的眼神看著於大人。


  兩人走到院牆的近旁,於謙道:“這座宮殿的主人是太上皇!”


  陳威暗暗吃驚,他雖然知道太上皇朱祁鎮被幽禁於南宮,然萬萬想不到此處是如此地殘破與蕭疏。門庭緊鎖,銅鎖早已鏽蝕,可以看出經年無人進出。院落四周有重甲衛士把守,他們雖然對於大人十分敬畏,然而縱是於大人的身份,也不得過多地靠近院牆。陳威暗想,院中會是怎樣的一番境況,朱祁鎮與他的瞎眼皇後終日麵對高牆四壁,毫無自由可言,毫無隱私可言。若不是幾年以後有個奪門之變,則這樣的生活,倒不如在漠北草原過完一生。


  然而命運是奇妙的,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朱祁鎮此時一心隻期望做個自由自在的平頭百姓,卻不知幾年以後被人重新扶上皇位,正如當初隻想做個富貴王爺的朱祁鈺臨危坐上龍椅一般。


  命運女神在這兄弟二人身上可謂開足了玩笑,權力扼殺了親情與道義,冤冤相報,終化為曆史中的兩抹黃土而已。


  陳威陷入了沉思,一旁的於謙問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陳威解釋道:“小僧是在想,假若當初太上皇沒有禦駕親征,兵敗土木堡,大明如今會是怎樣的光景。”


  於謙道:“太上皇早年受大璫王振蒙蔽,盡發國內精銳出征,經土木一敗,不僅令我大明威名在外邦蠻夷中嚴重受損,更慘痛的是,國力自此由盛轉衰,仁宣二帝所開創的盛世,自此終結,我大明若想回道昔日的軌跡之上,不知還要經過多少年月。雖然往事不可追,然土木堡之變,足令大明後世每一代君臣警醒。”


  陳威道:“大人一心為國為民,可謂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當世之人,無人能出大人之右,實在可敬可佩,然大人可曾想過,如今的大明,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於謙道:“自然是富國強兵,國富才能民安,兵強才能揚威。”


  見陳威默不作聲,於謙問道:“怎麽,莫非老夫說錯了不成?”


  陳威忙回道:“不,大人說得十分在理,此乃任何一個國家發展所追求的目標。然小僧愚見,而今大明雖然已步入正軌,然而真正達到國富兵強,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亦或邊防,貧僧覺得最緊要的是兩個字,那就是穩定。”


  於謙若有所思道:“說來聽聽。”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將南宮和太上皇拋到遙遠的後方。


  陳威道:“朝堂之上,大人當防範某些野心家興風作浪,見風使舵,為一己之私而置江山社稷與百姓生計於不顧,這些人平時滿口仁義道德,然包藏禍心,可謂國家的蛀蟲。他們會在某個緊要的時期,如毒蛇一般出擊,給朝廷致命一擊”說著向身後的南宮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陳威繼續說道:“對於百姓,則需讓他們重新樹立起對朝廷的信心,鼓勵耕作,與民休息,則各地的流民和叛亂將不攻自破。還有一點則是邊防,雖然瓦剌已幾乎四分五裂,然遊牧民族中的某些好戰貴族向來不計後果,對於戰爭和殺戮有天然的嗜好,他們在大明的麵前雖不堪一擊,然此時的大明,已無力承擔一場戰爭帶來的國力消耗。因此,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此時都應當以穩定為主。”


  聽完陳威的話,於謙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說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見識卻異於常人,他日你若能還俗,當為國之棟梁啊。”


  陳威熟悉曆史,有這樣的見解不足為怪,然在當時的人看來,這已經是高見了。聽到於大人對自己的誇獎和賞識,陳威雖然暗自慚愧,心裏卻是美滋滋。


  和於大人分別後,陳威徑直往沈約家行去,兩匹白馬飛速而來,馬上是兩名白衣女子,路上行人慌忙避讓。有人罵罵咧咧道:“誰這麽大膽,天子腳下如此囂張,可知王法?”


  陳威卻沒有將這些抱怨放在心上,他的心早隨馬上之人奔向遠方,他看出馬上之人便是長公主主仆二人。兩人今天的架勢與幾天前可截然不同,那時有寶馬雕車,侍從護衛,還有鳳冠霞帔的長公主殿下。今日再見,兩人褪去行裝,輕車簡行。唯一相同的是,公主殿下兩次經過,都在沿途百姓中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身著白袍的公主相比其盛裝時的麗影,多了幾分英姿,少了幾分華貴,陳威雖然沒有看清公主的麵容,然而那道幹練的身影卻把他看得癡了。


  隻是不知道這二人為何如此裝扮,更不知道她們去往何處。陳威如果能猜到她們的去處,也許會暗自驚喜,因為這主仆二人正是準備去往陝西。


  匆匆一瞥,兩個白色的倩影消失在人群裏,陳威的臉上掠過一絲遺憾,雖說那日無意間對長公主的衝撞差點送了命,然回憶起她的嬌美容顏和婉轉玉音,陳威心中還是生出莫名的幻想與淡淡的憂傷。


  陳威沮喪地回到了沈宅,沈約已經備好了入陝的一應事宜,隻待第二天逯杲一到,三人便可啟程。


  見陳威怏怏不樂的神情,沈約暗道不妙,今日陳威入宮麵見天子,該不會是受到了天子的訓斥吧,便急忙關切地問道:“陳威,怎麽了?今日入宮一切可好?”


  陳威聽出了沈約對今日自己麵見天子的擔憂,轉變神情道:“沈兄,不必擔心,一切順利。”


  沈文茵恰在此時出現在陳威的麵前,她朝陳威努努嘴,笑道:“兄長這麽關心陳威哥哥,卻不知陳威哥哥心裏正關心著他人。想不到大男人間,竟也有像你們這般多愁善感之人,可歎那可歎!”


  沈約問道:“這是何意?”


  沈文茵擺擺手道:“我哪裏知道,你問陳威哥哥嘍!”


  兄妹倆不約而同地看向陳威,陳威臉一熱,羞愧地低下了頭,沈文茵的話正中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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