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醫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陳威與沈文茵也漸漸熟識起來,沈文茵與陳威所認知的那些古代女子截然不同,她生性活潑灑脫,與哥哥一樣,她樂於走南闖北,結交各路英雄好漢。離家之時,常做男兒打扮,男兒身裝扮久了,她有時會不滿於自己的女兒身,渴望像男兒一樣幹出一番事業來,至少可以我行我素。這樣的女子在這個時代是極少見的。
聽聞陳威患了遺忘的腦疾,文茵道:“莫不是陳大哥入了佛門之後,被佛法洗去了記憶之故?”
陳威笑道:“沈姑娘說笑了,在下雖然愚鈍,卻也不致被擺弄到此番地步。”
“你居然叫我沈姑娘!”文茵故作生氣道,“你我何時變得這麽疏遠了?”
陳威一時語塞,一旁的沈約提醒道:“你過去常喚她一聲‘文茵妹妹’。”
陳威忙道:“文茵妹妹,在下錯了!”
文茵嫣然笑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一句道歉可不夠,還是得罰,不過怎麽罰本姑娘還沒想好,待想好了再罰。”
陳威道:“不能自罰嗎?可否也讓在下學文茵妹妹一樣自罰三杯?”
文茵噘嘴道:“不成,那也太便宜你了,你向來鬼靈鬼靈的,好不容抓到你的把柄,豈能輕易放過?”
陳威暗道:“若說鬼靈精怪,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
文茵見沈約沉吟不語,忙關切地問道:“哥,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沈約道:“為兄正為陳威的腦疾一事煩惱,雖說他現在身上無甚大礙,然腦疾不除,始終是個隱患。為兄在想,京城之中有哪位名醫可醫得此疾,然思來想去,無一人可遂心,故而煩惱。”
這一番話令陳威大為感動,這份關心可是發自肺腑啊!
文茵道:“哥哥不必煩惱,妹子最近識得一人,此人精通醫理,或許能治得了陳大哥的腦疾。”
沈約道:“如此甚好,隻是不知其醫術如何,可別又是自抬身價的江湖郎中。”
文茵道:“此人醫術究竟如何,請過來一看便知,妹妹這便差人去請。”
陳威很想言明自己沒有腦疾,然而此事出於自己之口,那驚天的秘密又不能言說,便隻能任由沈家兄妹操心。
飯後,陳威隨沈家兄妹賞玩於沈家大院,亭台樓閣,鱗次櫛比,更有假山園林點綴其間,令人賞心悅目。然最令沈約得意的,還數書房內的眾多名家書畫真跡,以及東漢以來的滿架典藏善本。沈約娓娓道來,在他的眼中,這書房裏的真跡古籍,其價值遠高於沈家的萬貫家財。
在陳威的旁敲側擊中,他也了解道沈約的父母皆已亡故,如今兄妹二人相依為命,雖說家財豐厚,然而雙親不在,沈約又不如父親那般精於商道,家中產業,大多由黎叔幫襯。雖然沈家表麵上看還是一方巨富,然而比起從前,卻也免不了走了下坡路。
在三人品茗論道的時候,家丁已將文茵所說的神醫請來。
陳威本以為文茵所請的是必是那種瘦骨嶙峋、彎腰駝背、步履蹣跚,提個藥箱的老郎中。然而他回首一看,卻見那人年輕俊美,一襲冰藍色的絲綢長衫,腰間一條絲絛,臉龐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五官分明,行止間透出超凡的氣質。陳威暗自讚歎,心想自己的相貌已然十分出眾,可比起此人來,卻似乎少了一些神韻。
文茵歡呼雀躍地迎了上去,這不禁令陳威暗暗吃醋,心想他日若是自己有意追求文茵,此人必是一大勁敵。這樣一想,心中先對此人有了三分戒意與敵視。
沈約亦站起身來拱手道:“早聽舍妹言及先生醫術高明,妙手回春,今日光臨舍下,在下不甚榮幸。”說著慌忙看座倒茶。
隻有陳威視而不見,隻是旁若無人地品茶發呆。
文茵一見陳威的樣子就怒了,責備道:“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人家不辭勞苦上門為你看病,你卻懶得看人一眼,是何緣故?”
陳威嗔目道:“我有腦疾!”說著故意以手扶額,作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樣。
沈約見狀,急忙關切道:“陳威,你還好吧?先生,能否現在就診療?”
那位男子道:“自然可以,不過在下醫術平平,極少為人看病,若醫治不得,還請見諒!”
沈約忙說道:“哪裏哪裏,先生過謙了,舍妹雖然見識短淺,然她看中的人,是斷然錯不了的。”
陳威聽到“她看中的人”幾個字,心頭又是一陣酸痛。心想:“莫非我真的有病?隻是這病不在腦,而在心!”
先生道:“想必這位便是沈姑娘所說的那位陳兄弟了,隻是偶麵多有細風泥塵,最好移至內室診療。”
在沈約的示意下,陳威被兩名家丁攙扶到裏屋。文茵不便入內,便攜一柄長劍到後院練劍去了。
那先生從長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包裹,在案上鋪排開來,醫療器具一應俱全,有一隻素麵銀盒,其中裝有朱砂之物,三枚金針,分別為鋒針、毫針、鍉針。
陳威按先生的吩咐躺於榻上,隨後伸出左手,方便先生把脈。
先生將食指和中指搭在陳威的腕上,凝神屏息,眉間皺出淺淺的川字紋。
不多時,先生轉向沈約道:“這位陳兄弟的脈象並無病象,隻是在其體內有一股似隱似現的氣息,與其肌體不相容,此乃陳兄弟身體之一隱患也。”
陳威一聽就生氣了:“什麽氣息?什麽不相容?你怎麽不說是真氣散亂呢?簡直胡說八道!沈兄,快將此庸醫趕走!”
沈約不悅道:“陳威,不得無禮,聽先生的話,你難道比先生還懂?”
陳威無奈道:“你怎麽向著外人哪?”
沈約道:“這會兒先生說了算,切不可諱疾忌醫。”
沈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兄長風範,教陳威不得不尊。
沈約轉向先生道:“敢問先生,您所言的那道氣息是否與我這兄弟的腦疾有關?”
先生搖頭道:“毫無關聯,診治腦疾,還得從頭上入手,且容在下以針灸試之。”
陳威聽說要用針灸紮頭,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想起身逃跑,被沈約的一雙大手按在榻上動彈不得。先生取過毫針,慢慢紮入陳威的百會穴,這一下,陳威再不敢動彈,他知道,若是亂動,則大腦非被這可恨的金針攪成一團漿糊不可。
陳威一動不動地躺在榻上,感覺每一分鍾都是煎熬,他最初對先生隻是有一絲由文茵而起的醋意,至此則發展為惱恨,性命掌於他人之手,卻不容反抗,豈不如傀儡一般?然看到沈約無比關切的眼神,他的心又軟了,隻能哀怨道:“關心則亂哪!”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先生終於拔去金針,隻是這半柱香的時間,對於陳威而言卻如同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末了,先生開出一副藥,囑咐沈約每日熬製一次。對沈約說道:“失憶之疾,乃腦疾中尋常病症也,此疾有輕有重,重者瞬息忘事,連自己也可忘記。輕者多為頭顱局部創傷,隻記得傷愈後的事,傷前之事則悉數忘記或是大部分忘記,陳兄弟之腦疾,當是溺水後頭顱進水之故,然並無大礙。雖是如此,卻不可大意,隻需按在下所開的方子長期服藥,另外在下也會定期前來診療。已針灸和草藥相輔,則效果更佳。”
陳威心下絕望,若是久在京城,則短時內休想擺脫此人。
沈約道:“既是如此,在下定當遵從先生囑咐,督我兄弟按時用藥。”
先生道:“若陳兄弟隻是患有失憶腦疾,自然不會引起在下的興趣,隨便一個郎中都可開出與在下一樣的藥方。真正吸引在下的,便是陳兄弟體內的那股氣息,醫書上沒有記載,也未曾聽哪位郎中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在下一定要探查出這股氣息的根由之所在,如果方便的話,他日可攜陳兄弟至舍下,在下將請家師為陳兄弟診斷。”
陳威聞言怒道:“你又來了,哪來什麽真氣?若是真氣,豈是你等醫者所能左右的……”
“你給我閉嘴!”沈約慌忙喝止道,“陳威,你若再對先生無禮,可別怪為兄不客氣了,古語雲‘醫者父母心也’先生這般盡心為你看病,你不但不言謝,還三番五次出言不遜,真教為兄失望。文茵要知道你這樣,以後也不會再理你了!”
一聽這話,陳威嚇得趕緊閉嘴,沈約自然不會對自己不客氣,但是如果文茵從此不再理會自己,那可就乖乖不得了。
先生在一旁勸慰道:“陳兄弟的心思在下可以理解,失憶患者往往性情急躁,多以為自己與旁人無異,實則是不願正視疾病,相信不久之後,這種情況便會好轉。”
陳威看著一旁的沈約,不敢再口無遮攔,心底卻不以為然,心想過不了兩天自己便要入陝了,哪有功夫伺候你!
沈約道:“先生所言極是,我這兄弟本是落水後失憶,過去他是一個謙和有禮,生性乖僻的儒生,然而傷後再見,則完全換了個人,直教在下琢磨不透,今日先生之金石良言,解沈某人心中一大困惑矣。”
先生道:“沈兄弟放心,在下一定傾力治好羅兄弟之頑疾”
沈約拱手道:“如此,則有勞先生了!隻是不知先生貴姓,可否相告?”
先生回道:“在下於景瞻,若沈兄弟有空,明日便可帶羅兄弟到舍下,家師明日在家。至於住址,則令妹知曉。”
文茵送於先生出了門,兩人有說有笑,讓陳威不忍直視。
沈約一揖到底,遙送先生。
先生走後,陳威對沈約說道:“在下此次入京,乃是奉命麵聖的,切不可因小失大。”
沈約道:“無妨,今明兩日,聖上無暇召見你,明日便隨為兄去拜謁於先生。不必多言,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對於你諱疾忌醫這事,為兄是絕對不會允準的。”
陳威萬分無奈,心想:“你和那個於先生肯定是一夥的,你們定是合謀算計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