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拜師
當夜,陳威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他在琢磨出門一事,如今的生活並不是他理想中的樣子,處處受約束,處處掣肘,比起前世,雖說沒有生命危險,卻也沒有太多的樂趣可言。
人活一世,究竟怎樣才能活出自我,活得灑脫?他不相信宿命論,卻對現實無可奈何,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需要有耐心,需要時間融入這個時代之中。
前世他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他對整個世界抱著敵意,世界對他亦是如此。如今重活一遭,他依然沒有找到能真心交往的人,他曾透過曆史的迷霧全麵了解過這個朝代,然而當真正置身於其中時,卻發現對這個世界依然很是陌生,陳威開始迷茫了。
他離開了溫暖的被窩,獨自徘徊到了中庭,空氣中透著一絲涼意,他回到屋裏加了一件披風,再次走出房門,此時月上中天,圓月傾瀉下柔和的白光,溫柔地撫摸著樹梢和石階,以及仰頭望它的人們,隻可惜這白光沒有一絲的溫度,倒給人一種淒淒涼意。
陳威無意周圍的景色,隻在園中緩緩踱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這裏與其他的房舍不同,比起陳府其他氣派十足的房舍,這一座院子卻仿佛一處農家別院,低矮狹小,十分陳舊,平時極少有人前來。陳威隻見過府裏的管家阿福曾經來這裏打掃過兩次。他一直納悶為何要留有這處庭院,卻一直沒有機會問詢。
這裏平平無奇,陳威隻從外麵看了一眼,便準備離開,這時,忽然聽到院中傳來一陣“刷刷刷”的刀劍破風之聲。陳威立即提高了警覺,以為有盜賊夜闖陳府。他從牆角摸索到了一根木棍,緊緊地捏在手裏,慢慢靠近聲響的所在。
他在牆角停住了腳步,借著皎潔的月光望去,不覺傻了眼。原來在這座簡陋的庭院中,父親正認真地舞劍,月光流瀉到劍鋒上,閃出道道寒芒。
陳威雖然並不精通劍法,然而看父親舞劍的招式以及那矯捷的身手,他認定父親必定是一位劍術高手。也就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父親為何會留下這麽一出簡樸的庭院,目的便是不引人注目,作為他練劍的場所。
看著父親上下翻飛的身影和他手中舞動得令人目眩神迷的長劍,陳威暗想,若非幾十年如一日地勤加練習,是很難達到這種功力的,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幅父親幾十年如一日夜間練功的情景,不論寒暑,不論風霜。心中不禁對這位古板的父親肅然起敬。
父親已經上了年紀,然而當他提起劍在空中舞出朵朵劍花之時,便看不到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跡,能看到的,隻有一股永遠昂揚向上的青春氣息。
陳威屏住呼吸,生怕被父親發現,同時在心中默默地記下父親所練的招式,雖然毫無頭緒,然而從這一刻起,陳威覺得自己第一次找到了一種樂趣,這座簡陋的庭院在這一晚為他開啟了一扇嶄新的大門。從父親的身上,陳威真切地看到了一個永遠努力上進的人是多麽地耀眼。
父親練了兩個時辰,直到汗流浹背才收起劍,管家阿福及時從裏屋拿了一件長袍為主人披上。
陳威覺得再待下去已沒什麽意義,悄悄溜走了。回到房中,他仔細回憶起父親的一招一式,同時找了一柄短劍比劃起來。雖然他能記得一些招數,可是到了自己演示的時候,卻又不得要領,完全找不到要訣。幾次嚐試下來,均以失敗告終。他不覺對自己惱恨起來,一怒之下,跑到院中連拉了二十個單杠,又做了幾組俯臥撐。
他想,不是自己笨,而是這副軀體太過孱弱,若在前世,隻要他肯練習,沒有什麽是他學不會的,特別是擒拿格鬥和各式槍支,很少有人能出其右,他是公認的神槍手,下手以快準狠著稱。可如今麵對一把普通的短劍和幾個基本的招式,他竟一籌莫展,要是能有一隻狙擊槍,他也就不用這麽犯愁了,隻可惜這是冷兵器時代,刀劍為王,若想出類拔萃,把功夫練到家才是正道。
陳威暗自立誓,從今往後,隻要父親練功,自己便要在一旁偷學,至於為何不願當麵請教,還是因為他怕了這個老頑固,陳威還把不準老父親的腦袋裏究竟都在想啥。偷學可不犯法,更何況是偷學老爹的。陳威心裏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父親能達到今日的高度,亦絕非一朝一日的努力所能成,而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刻苦練習,從不以公候之後人而好逸惡勞,坐享其成。
陳威終於睡著了,還做了個美夢,夢到自己揮師百萬,蕩平四野,萬邦來朝。
可是一覺醒來,母親的一句話卻差點沒讓他墜入冰窖:“威兒,娘為你找了一位先生,這位先生學識淵博,他已經來到府上了,從明天起,你就安心讀書吧!”
陳威無奈道:“娘,孩兒不是不用考科舉嗎?為何還要讀書?”
母親說道:“這話是不假,不過技多不壓身,多學一點東西也是有好處的,況且娘見你時常拿本書翻看,看來你也是想學的。”
陳威心想,我拿書本完全是閑的無聊,不然那種枯燥的四書五經誰願意去看?忙爭辯道:“孩兒隻是無聊之時拿了本書,並不是要鑽研啊!”
母親道:“如此看來,你確實是沒多少事幹,正好找個先生教你讀書,省得你無聊。”
陳威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道:“娘,孩兒難道不能學點其他的,一定要跟教書先生學不可嗎?”
母親道:“除了讀書,你還會什麽?難道要讓你學武不成?你爹倒是有過這份心思,怎奈你稟賦太差,完全不是習武的料,還是安心讀書吧。”
陳威真想再狡辯一番,然而心知繼續糾纏下去非露餡了不可,不過他還是不放棄,說道:“孩兒早就會識文斷字了,並不需要先生教啊,那些所謂的先生說不定還沒有孩兒的學識好。”
母親臉上露出幾分不悅,說道:“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依娘看,你不是學識好,而是自視甚高,早該有人約束你一下了。這位先生可是一位遠近聞名的大儒,你這點學識在人家麵前什麽也不是。待會兒用過膳就去拜見先生,對人家一定要恭敬,收斂你的性子,切莫怠慢了先生。”
陳威暗暗叫苦,深知木已成舟,再也由不得自己。
匆匆用過膳後,他向廳堂走去,繞過屏風,可見廳堂中門大開,這是陳威第一次來此。這座廳堂寬敞氣派,板壁上方是一塊藍色匾額,書雲“奉公堂”,匾額下是一幅《江山秀麗》圖,板壁前是楠木製成的長條案,案前擺了一張八仙桌,左右各有一把太師椅,廳堂的八根長柱上鏤刻著警句和名聯。父親和一位耄耋老者分主賓坐於太師椅上,母親在下首作陪。
見陳威進門,父親向兒子招呼道:“威兒,快過來拜見先生。”
陳威向陌生老者拱手作揖,同時暗暗觀察老者的神態,見老者須發皆白,額上滿是皺紋,不過他的雙眼卻是囧囧有神,神態淡然,喜怒不形於色。
陳英朝老先生恭敬地說道:“先生,這便是犬子。”
老者輕輕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陳英讓兒子給先生奉上茶後,便開始了拜師之禮。
陳威在父親的示意之下,極不情願地向老先生行三叩首之禮,他憋著一肚子氣,前世可從未向人下跪,無論身處何等境地,他深知男兒膝下有黃金,如今竟然向一個素未謀麵的老者下跪,他心中憤憤不已。
可是這根本由不得他,當他看到父親眼中淩厲的光芒後,立馬就慫了,畢竟他昨夜已經知道父親是個高手,在習武之人麵前,還是低調一點為好,畢竟小命要緊。
再說了,尊師重教本來就是中華優秀傳統,他以後輩的身份向前輩跪拜,本也無可厚非。若是到時候先生名不副實,德不配位,自己再找機會讓他償還也不遲。
跪拜之後,陳威向先生獻上陳七事先備好的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和幹瘦肉等束脩之禮,跪獻投師貼。
禮畢,先生又是點點頭,操著渾厚的中音說道:“起來吧!”
陳威立於一旁,洗耳恭聽先生的訓示。
先生說道:“老夫姓範,從今日起便認了你這個學生,你當謹遵聖人教誨,遵祖守規,清白做人,立德、立言、立功,方不負老夫之所教,令堂令尊之所望……”
陳威心想,古代的這些學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說起話來果然一套一套的,古板迂腐到不行,他不是姓範嗎?莫非和範進是本家?你若真是一代大儒,學富五車,又何必淪落到教書這種地步?
母親見陳威走了神,在一旁提醒道:“威兒,還不謝過老師!”
陳威回過神來,向範先生作揖道:“感謝先生收我為徒,先生的教誨,學生一定謹記。”
在陳威的獨門別院中,專門開辟了一間書房,從此以後,這裏便是陳威的教室。
不過有一點陳威心裏是清楚的,爹娘為自己找了個教書先生,無非就是為了約束自己不到處亂跑。如今自己聲名在外,一旦溜了出去,說不定又會引來不可預知的風波,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困在書齋。隻有等到他完婚之日,風波停歇之時,書齋的生活才會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