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兵
諸如此類事件,讓兩人爭吵越來越多,最後懶得爭吵,男人跟女人之間的交流可以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什麼都想跟對方說,都想告訴她,即使是雞毛蒜皮,即使是廢話連篇,說的人興緻勃勃,聽的人津津有味。此時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她說,聽他說。這是好感階段,心中已經愛上了對方,卻還不自覺;第二階段是想跟對方說,也明知道對方想要聽,喜歡聽,卻偶爾要故意不說,忍著不說,這是熱戀階段,難免會有賭氣爭執,患得患失;第三階段是定時說些什麼,但說的東西只是不斷的重複,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為說而說,這時高燒已退,感覺漸趨平淡,之所以還說,不過是一種習慣,一種客氣,一種感情的脆弱維繫;第四個階段是什麼都懶得說,即使最必要的話也寧可忍著,不得不說了,也是一說就爭,一說就吵。此時剩下的只有厭倦。
何方說他總有一種逃離現實生活的衝動,他總覺得自己就像呆在一潭死水中的魚,看似自由,其實不自由!我們擁有的世界並不是我們所想要的,而我們想要的,卻根本無法擁有。每個人都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滿,對別處的生活懷著美好而虛幻的嚮往。可是卻沒有幾個人真正有勇氣毅然放棄眼前的生活而去追求那不確定的幸福。人對未來不確定性本能的感到恐懼,雖然嚮往著大海的寬廣,卻又懼怕它的兇險,它的波濤浪涌,也許一條魚在淺灘困久了,也會忘記自己遨遊的本能。所以每個人都有追尋非凡的慾望,卻沒有放棄平庸現實的勇氣。
但他還是努力的去逃離,鼓起那並不多的勇氣,總想尋找到一種全新的生活,他說,是人都想飛,可是如果你是一隻鳥,被折斷了翅膀,你怎麼飛?如果你是一隻魚,卻在陸地上,沒有水,你怎麼游?我就像一隻鳥卻沒有了翅膀,就像一隻魚卻沒有水,我飛不了,游不了。我不斷的尋找著能讓我遨遊的海洋,縱然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我覺得這是應了那句俗話: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何方說,並非如此,如果真有愛情,婚姻就不是墳墓,其實走向死亡的婚姻,只因為我們把一時的好感,一時的愉悅一時的歡樂當作真愛了。
我說,看來愛情是最不可靠的,當初你們也曾愛得死去活來,轉眼間卻只剩下憎惡,厭煩和仇恨。你說那只是一時的愉悅,一時的歡樂。可愛情不就是為了那一瞬間的陶醉嗎?而婚姻卻想把瞬間延長成永恆,不明白,永恆的東西不是擁有,而是失去。如果你根本沒有得到羅婉,她也沒得到你,你們的心裡就會把對方永遠珍藏。
不,不是這樣的。他說,真正的愛是可以永恆的,即使走進婚姻。而我跟羅婉的愛只是一種誤解,我當初以為愛上她了,甚至一度痴迷,只要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我就會如痴如狂,我們覺得愛上一個人的氣息就是愛上了一個人的靈魂。直到有一天,她換了一種香水,我才恍然大悟,我愛的不是她,其實愛上的只是她香水發出的味道。我知道,那一定是我曾經愛上了一個人,後來她離我而去了,於是我對她朝思暮想,對這氣息念念不忘,後來,幸運的,或說不幸的,我又遇見了用同一種香水的羅婉,於是愛的感覺又回到心裡,我對她一見鍾情,以為她具有勾魂奪魄的魔力,其實,那只是對一種香水的習慣而已。我想找到這個愛的源頭,那個讓我愛上這種香水的女人。我一度以為她是曾真,也許在遙遠的往昔,我曾真正愛她,但曾真其實從不用香水,也從未散發過這種氣息,我知道不是她,因為我從沒有真正愛過她。我在車禍后假裝失憶,其實我明白,自己的確有一段往日時光在記憶中是空白,就像一篇文章,有高手從中間刪去一段,然後連接起來,看起來合邏輯,卻又總覺得欠了點什麼,找不到原因,找不到痕迹。我仔細回憶我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時光,越是久遠的記憶越清晰:兩歲時趴在媽媽背上聽到遠處隱隱傳來的歌聲;三歲時候等在外公家門口,等他出差歸來給我帶好吃的糖;四歲時外公給我買的第一把摺扇那上面的梅花;五歲時第一次去游泳穿的白地黑圓花的短褲,一切都那麼清晰,那麼真切,後來,上學了,學校里的往事,也皆歷歷在目,大學畢業,在人民醫院上班當醫生,一切按部就班,一切順風順水,到底在哪裡缺少了一段時光呢?就像被神仙偷去了似的。那應該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讓我恍然若夢。
我的心在顫抖,他忘記了一切,我卻記得越來越清楚。
他滿臉憂傷與憤怒,卻又克制的問我,是真的嗎?
我說,你明白。我不看他,臉上一副無情無義的樣子,可是心裡滴著血,流著淚。
我不明白。
一定要我親口說出那兩個字嗎?好吧,真的。
他絕望的仰起頭,雙拳緊握,似乎隨時會向我的臉揮出。我不害怕,我等著,我甚至盼著那雙鐵拳重重的打在我的臉上,即使打得我的顴骨破碎,那樣我才過癮,彷彿是打在了我恨之入骨的仇人臉上似的。但他沒有,他只是瞪著我,眼神中滿是絕望和鄙夷,他冷冷的說,你真無恥,你們真無恥!然後掉轉頭,絕然的向前走去。他高傲的邁著大步,卻難掩心頭的悲憤,竟不小心一跤跌倒,我的心都碎了,向他奔去,我真想扶起他,撲進他的懷裡大哭一場,但他迅速的爬了起來,忽然向前奔跑,跑進白色的陽光里,耀花了我的雙眼。
不是我絕情,但我還有什麼臉愛他,並被他所愛?難道我還能嫁給他,與何存在那畜牲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叫他爸爸?我裝作對他越來越冷漠,明確說出分手,他卻總問我原因,我說,因為我不再愛你了。他不信,對我依然執著,我的心軟得像麵糰,卻不得不裝作硬如鐵的樣子,我不理他的笑臉,黑著臉,甚至想到罵他一句死皮賴臉,可話未出口,我的心已經在顫抖,我怎麼可能這樣罵他?他是一個高傲的人,卻對我如此低聲下氣,是我多大的榮幸,是有多愛我!我感覺眼淚就要流出來了,眼睛里像揉了辣子。我的心就算真是鐵,在他如火的熱情中也要化成鐵水了,何況我的心本來就是水做的呢?可我不能再享受他的愛了,心就像被針刺似的痛,我恨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也許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死。
我絕望的望著何存在,痛哭的喊,為什麼?為什麼?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卑劣無恥到如此地步,我可是他兒子的女朋友啊,我雖然不知道他是何方的父親,可他明明是知道我是他兒子的女朋友,他未來的兒媳啊。他說,我就是不想讓你嫁給何方,我就是不想要你當我的兒媳婦。可是不想讓我當兒媳婦,就要做如此卑劣的事嗎?我並不想。但何方不聽我話,我叫他不要娶你,我告訴他,你媽媽是神經病,將來對後代會有影響,他都不聽。我媽不是神經病,他是因為遭受刺激,精神有些失常而已。精神失常不是精神病是什麼?可那不是遺傳病,只是受了刺激。誰知道會不會遺傳?我不能拿我兒子的幸福,拿我子孫後代的幸福去冒險。就僅僅為了這個嗎?就僅僅為了這個,你就不讓我跟何方好,甚至不惜做出畜牲不如的事情?!
他居然冷笑了,他居然還能冷笑,他堂堂局長,卻是衣冠禽獸,我真不敢相信,何方那麼好的人會有這樣的爸爸,這太不合邏輯了!
你別裝了,姚遠,你想當復仇女神,哼,還嫩了點。
復仇女神?我再次被怔住了,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就像走在迷霧裡,看不到手伸出的地方,復仇,我找誰復仇?我有什麼仇?
嘿,你真會裝。我早調查得清清楚楚了,你的爸爸是不是叫姚英?
是的。
看吧,現原形了吧?狐狸露出尾巴了吧?你這招也真夠毒的,居然想嫁給我兒子,然後再拋棄他,搞得他生不如死,搞得我們父子反目,攪得我們全家不得安寧。幸好被我識破了,否則我們父子一生的幸福就被你操縱在手裡,任你宰割了。
他說得我越來越糊塗,不明白這是什麼強盜邏輯。明明他才是壞人,是禽獸,把我灌醉,趁機強姦了我,破壞了他兒子的幸福,可卻還要豬八戒倒打一耙,我就不明白了,我要嫁給他兒子,是因為愛,是出於一片真心,怎麼就成了陰謀了?怎麼就搞得他們父子反目,全家不安寧了?
他只是冷笑,你別說你是真心愛何方的,省省吧,什麼愛情呀,愛情呀,愛情呀,肉不肉麻?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別用那些童話故事來騙人了。你不就是恨我當初批鬥了你爸爸,害得他自殺身亡,因此對我懷著深仇大恨嗎?是了,你並不知道那些往事,你當時還沒有生出來,一定是你媽媽,胡愛蓮那瘋婆子叫你來的。她現在雖然住在精神病院里,可仇恨居然全沒忘記,她是瘋子,你也是瘋子,雖然如此瘋狂的來報復,可我何兵豈是好惹的?
何兵,何兵,原來你就是何兵?我的心再次掀起狂瀾,不知是憤怒,是悲傷,還是絕望。
你終於承認了?何方太年輕,上了你們母女的當,可有我何兵在,你們那點伎倆算得了什麼?毛主席詩詞說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你真是畜牲,我知道你,曾經為了上位,連自己母親都害死了,父親也被你害得半生不死,你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我從來沒想過復仇,我甚至不知道你就是何兵,你這是做賊心虛,你是為人虧心事做得太多,半夜才怕鬼敲門。現在,你做出這種畜牲不如的事,我即使不去告你,不讓你在法庭中受審,可如果你稍有天良,良心又何得安?自己將日日夜夜審判自己,上天也在看著你,你終將受審判,終將下地獄。你的心就是你的地獄,別看你高官厚祿,可你絕不會得到幸福,只可憐無辜的何方也要受你的牽連,也要為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