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家

  小黎俊3個多月的時候,張珏第一次帶著他回外公外婆家。而那一次的回家,也成了張珏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就像從學校里出到社會,看得多的是社會的光怪陸離。而這次的返鄉,則是讓她切身體會了人情的冷暖,初嘗生活之苦。對人對物,她的心境有了質的變化。


  張珏決定回鄉下住一段時間。很多人不明了的人認為鄉下是療養聖地,認為可以避開人的視野,療養心靈的創傷。其實不然。張珏就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張晴也曾對她有所挽留,但她謝絕了姐姐的好意。也是,長時間住姐姐家裡也不是個事。她打算把小黎俊帶回家讓外婆帶。她自已待一段時間后就得出來做事了。擺攤也好,找工作也好,現在是兩個人,不能湊合過了。至少每月奶粉錢要掙出來,還有往後的幼兒園……想想都可怕。得過且過要不得了,自已要負起做母親的責任。


  粵西一個靠海的小鄉鎮,張珏的家所在的村莊就座落在鎮子的西南邊。她十幾不到二十歲出來,近十年回家的次數加起來都少得可憐。


  張珏的這次回家,正值春夏替換之際,一切都透著勃勃的生機。她暈暈乎乎轉了幾趁車,終於回到了古鎮。一回到鎮子上,熟悉的街景撲面而來。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只是老的變得更老了,舊的變得更舊了。從大都市回到鄉鎮,初始很難適應色調的變化。一切好像都是冷冷的灰色調:灰色的老建築,灰色的商鋪,灰色的電線杆,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通向遠方的路。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而在這兒住了一輩子的人則認為這裡是豐富多彩的,色彩是豐潤異常的,每一個屋頂,每一棵樹木,每一個行人穿著服飾都有它的亮點。慢慢適應之後就能看出它滲透而出的暖色調。


  張珏自然是沒時間去關注這些,帶有文藝色彩的東西向來跟她沾不了邊。就像她從來沒有遠大理想一樣,她注重的是生活的本身。


  她關注有生活氣息的東西,比如現在,她就正為買什麼禮品回家頭疼。如今不如往日,之前姑娘家家的,什麼禮物,隨意啦。今天不行,雖然姐姐說她會打電話給父母,跟他們先通通氣,溝通溝通。顯然父親的態度還是重點,可以說至關重要。父親對她原本就有偏見,未婚先育這帽子可大可小,她心裡也沒個底。她深知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寄望還是在小黎俊身上。禮品只不過是拋磚引玉,點金石而已。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她還記得姐姐和姐夫臨別時的叮囑。姐姐無疑比她看得更加通透。姐姐是同時熟知父親和熟知她。所以姐姐給她千叮囑萬叮囑就一個字「忍」。而姐夫給她的建議是,細節決定成敗。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儘管已經是大包小包,禮品也備了不少,張珏決定還是再買一兩隻生雞或生鴨。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背後還背著一個胖娃娃――回娘家的標配!張珏卻沒那麼愜意。


  一路奔波實在是夠嗆,她有點精疲力盡。從縣城轉了車才到的這裡,這一路上她已吐個不行。她扶著電線杆,喘著氣,臉色煞白煞白,行李圍在腳也,背在胸前的小傢伙也餓得呱呱叫。可恨的是那摩托車佬就把她扔了這裡,開遠一步都不肯。加錢,不爽賭氣,不樂意,就在這下了。下了摩的才有點後悔,就是離弟弟店那裡還是有點遠啊。


  當她氣喘吁吁走到弟弟店裡的時候,弟弟己經開始收檔了,天色已黃昏。弟弟張旭很意外,他趕緊把姐姐迎了進來,他招呼了一聲先歇一下,準備去倒杯熱水。「弟妹」方玲瓏已經端了出來。(叫弟妹還有點勉強,他們還沒結婚其實叫未婚妻更為貼切)張珏喝了一小口。方玲瓏說:「姐,我看小傢伙都一直在哭,是不是餓了?我們把他放下來吧?」張珏看了一下這個女子,年輕靈動,唇紅齒白,水嫩如花,甚是貌美。她搭手放了小黎俊下來,餵了奶之後又幫抱著。小傢伙到了她手上竟不哭不鬧,眼睛一眨一眨,很是親昵。張珏說:「想去買只雞鴨。」方玲瓏說:「這時候哪有雞鴨賣了,不如就買點水果,我看爸最近特愛吃水果。這個時候的水果也便宜。」


  張珏己經不記得最後一次來趕這個集市是什麼時候了。但這裡的布局依然一點變化也沒有。那幾棵百年木麻黃樹,高聳入雲。豬肉行和水產行的鐵皮屋項不知翻新了多少次,依然還在那,積水永遠沒幹過。疏果行在市場的另一端。穿過一排排的成衣店和簡陋的理髮店,張珏發現這裡的老闆娘和剃頭師傅竟還是那幫人。他們閑時沒生意,就坐過道那聊天吹水,沒想到這麼好些年過去了,他們還坐那聊。光陰如梭,原來一切都在原地,都沒有變,變的只是自已。是自已己變成一個過客,一個行蹤不定且匆匆的路人。


  張珏的弟弟張旭長相斯文秀氣,說話慢條斯理,性子有點像母親也是弱弱的,淡然處事。跟他的不慍不火,總給人冷漠的印象不同,他的未婚妻方玲瓏則人如其名圓滑得多,小小年紀人情世故看得很通透,而且十分的幹練。張珏買了蘋果和柑橘回來之後,則由她送她回去,張旭收檔。


  她們開著電瓶車一路聊回去。發現她們的不僅對很多事物的看法一致,性格中竟也有很多共同點。


  有時候性格里有相同地方的人很吸引對方,很容易成為朋友或閨蜜。有時候則剛剛易折,像兩塊玻璃,相互依存的時候,能拼湊出無限的可能。一旦碰撞,除了破碎沒有太多的可能。


  交談中張珏得知方玲瓏家境不錯,跟弟弟張旭也交往己久,也早見了雙方的父母,目前雙方正在商談結婚的事宜。甚至生辰八字都已交換對方了,諸事順利的話,婚事將近。


  張珏由衷的高興,她發現這姑娘談吐不俗,思維敏銳且清晰。最重要的是從她談話中看得出她對這個貧困的家庭不排斥,願意跟著弟弟吃苦。在社會日益浮躁的風氣前面,還願意跟著弟弟由零開始,白手起家,這一點難能可貴!她透露說,她娘家那邊的彩禮完全由她作主!也就是說他們的父母也十分的開明,不會不顧一切的獅子大開口,置女兒婚後的生活於不顧,被社會上日益膨脹的慾念蒙蔽了眼睛。他們很務實,要求女兒和男方可根據實際情況給,他們不做攀比。這一點張珏很贊同,她也為弟弟和父母高興。若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張旭在父親的眼裡地位可能比不上姐姐張晴,可卻是母親的心頭肉。母親為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姑娘沒有嫌棄,母親才一顆心落下。由此,張珏對方玲瓏頓生好感,話語間也親近了許多。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在等著。父親則不見蹤影。不見父親在家,她反而心裡有絲道不明的輕鬆。從小就逆父親的張珏,對父親表面是不怕,家裡唯一敢跟父親怒對,大吵大鬧的人。但骨子裡還是藏著對父親的敬畏。


  母親有著不符年齡的蒼老,才五十齣頭就花白了頭,說話時臉上的皺紋一漾一漾的,像海里的波浪相互追逐著。


  母親看見同樣風塵僕僕的外孫,立刻給他吸引住了。而且很快就把丈夫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丈夫不讓她把這個「恥辱」迎到家裡來,敗壞了張家的名聲。母親的舉動讓她很欣慰,她看到母親用嘴去蹭小傢伙的臉,她不由的眼有淚濕。她看到母親的眼裡沒有鄙夷,也沒有絲毫的牽強。她是愛這外孫的,愛是能打破世俗的枷鎖的!她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緒漸漸安定了下來――似乎一切沒那麼糟,她自已對自已說。她舒展了眉頭。


  由於婚事己定了下來,方玲瓏也於不久前搬過來跟張旭同住了。放妥東西后,她就有說有笑地跟著未來的婆婆著手準備晚飯了。張珏看她們「婆媳」關係這麼融洽,心裡愈發歡喜。自已往後的一段時間是要住這的,要是也能這麼一直下去……


  看來,不僅姐姐那裡是避風的港灣,這裡也是!


  她把小黎俊放到床上,捋起袖口,跟母親她們折空心菜去了。


  老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只要三個女人在一起就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一頓飯菜就在三個女人笑聲中做出來了。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有意不回家,一家人等過了晚上8點沒見到父親回來。叫張旭去村西頭的小鋪仔叫,張旭死活不肯,說他這是在賭氣,叫了也沒用,不用等的,等氣一消又跟沒事人一樣了,用不著當心。


  但是,這次張旭的經驗不靈了,父親雖晚上很晚回來沒說什麼,第二天卻以這個為借口,為導引線跟張珏大吵了一架。聚了一夜的氣,那一次爆發十分猛烈,如狂風驟雨,傾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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