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跟你回去
林士凡一大早給手機信息鈴聲吵醒。一看是廖婷婷發過來的,說是她的父親一大早趕過來了,夜車,現在已到達在莞總站,讓他立刻去接一下。
昨夜困極而睡,睡得還算安穩,總算養了一些精神。他雖也在疑惑是那個這麼好心給自已蓋了張小被子,但也來不及細想,匆匆疊好被子放在枕頭上,接人去了。
張珏雖睡得晚了點,起得卻也不晚。她昨夜睡得很踏實,所以感覺精神勁很足。也許是有他在吧!她望向窗外,發現他已經不在了,只有摺疊整齊了的被子。不免有些不安和失望起來。是出去幫自已買早餐也不一定呢,她這樣想,也這樣安慰自已。
可事情並非她想的那樣。她去倒開水的時候,恰好看到林士凡回來了。不是他一個人回來,還帶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然後走進了一間病房。她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子迎了出來。女孩應該是受了傷,纏著紗帶,樣子看起來很靚麗,身材也高挑勻稱。林士凡跟他們交流了一會,又出去了。不一會,又回來了,帶回來了早餐和礦泉水。
張珏看到這裡總算明白了,根本就不是自已想象的那樣。人家根本就不是在守著自已,而是守著另外的一個她。想必她就是他口中的未婚妻吧,果然人靚,身材也好。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受了傷跑醫院來了。
她突然心灰意冷起來。張晴過來看到她臉色不好,一付病怏怏模樣吃了一驚:
「是不是昨晚出了什麼狀況,臉色這麼差?……昨晚。都叫你不要起來走動!」
「昨晚沒睡好的了。」張珏弱弱地說。她看姐姐把早餐擺好在桌子上,便拉著姐姐的袖子,搖搖說:
「姐,可不可以今天早上就出院嘛,實在受不了這消毒水的氣味。」
「你為姐省錢也不是這個時候省啊,再說了,你若是真心疼姐,你先心疼你自已,哪一次不是我給你抹屁股。再住上兩天再說,不然回廣州一路顛簸有你好受!」
「不行啊姐,你,你今天不帶我回家,我,我就絕食!早餐你自己吃吧,你的侄兒心疼他媽媽,陪著媽媽一起餓得呱呱叫。」
「那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為什麼昨天還說得好好的,今天就改變了主意?」
「從今天開始我討厭東莞,討厭萬江,我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兒。你也別問我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
姐姐拿這妹妹毫無法子,只得去辦理黎俊的出生證和其它手續。然後還旅館那邊的,張珏後來租的那邊的,一直忙到中午過後。
與此同時,廖婷婷的父親也去辦了離院手續。醫院告訴他廖婷婷只是頭部受重擊,有輕度腦震蕩並無大礙。這裡又可能有持續的騷亂,不宜久留。他們便決定提前返回hn林士凡決定跟廖婷婷回去,不管以後怎麼樣,他都得給她一個交待。這兩天又發生了這麼多不愉快的事,他覺得對她有虧欠。有些事情,有些地方總得有個人先讓步,道路才能暢通。自已昰個男人,就得大度一點,適當地低下頭。他打電話向公司請了年假,而且是不確實時間的長假。他不知道公司最終批不批,但他還是闡釋了原因,希望藉此機會將個人問題解決掉。他回去收拾行李,順便洗刷一下。當洗刷完畢出來,人是清爽了很多,卻也莫名的傷感了起來。他知道這次回去,有賭氣的成份在裡面,但不管怎麼樣,回去了就不輕易再過來了。這裡將成為一處地點,存在記憶當中,偶爾翻開來,也不過是一聲嗟嘆。
他走進404房,前天酒醉把東西搞得很亂,那亂象還在。他看那布置,與之前張珏在時的布置並無二樣。之前的種種幕幕也都在眼前,似乎並未遠去。小陽台,廚具還在,老乾媽、中邦桂林辣椒醬、料酒都還有小半。可他再也不能取笑她為何買小圓桌,方桌多好,又不佔地方。他再也不能取笑她的電風扇嘎吱嘎吱老響,聽到她的反唇相譏,他也曾經因為一台小風扇丟盡了男人的臉。小女人,你現在還好嗎?我將離開這裡,說好不說再見的,終究還是要說再見了。
林士凡坐在張珏之前的梳妝台上刮鬍子,他看到了張珏留在那裡的畫像。畫得真是丑極了。他自言自語道,他笑了。a4紙上面畫了一條大魚,和一個遠遠的很小的雙手合十的女子。他想起了他們當時在黃旗山的情形。原來她那時候就己經準備離開自已了。他回想起她當時的話,現如今再看看這畫,他明白了。只是你這畫技也太次了吧,你敢說你這畫的是鯨魚,而不是脹肚子的毒河豚嗎?還有那女子畫的是你嗎,幹嘛非走那麼遠。這麼遠我都看到清你的面容了。
這個時候,母親打電話過來,說是要請人家廖家父女吃頓飯,萬江酒店,你趕快過來。林士凡說,我就不過去了,我得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還交接什麼?他知道他的這份工作要丟了。從他打電話請假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保不住了。還沒一展宏圖,就折翅了。沒有一個公司能容忍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員工。他要大聲對母親說,我不想去,我不想去。但他說不出來。彷彿有一塊石頭壓著胸口十分憋悶。
母親又說,他們急於今天回去,我們請他們吃頓飯,一來也算是一個餞行,二來人家婷婷過來你沒去接,又出了這事,我們於情於理都要給人家道一個歉不是嗎?你要是不來,那算什麼?立刻給我過來,其它的飯後再說。
林士凡拿一條鐵線綁定門的栓子拉到窗戶那,然後出來到窗戶那伸手進去用力一拉,把門反鎖了起來。他不願有人把他們的記憶踐踏。他要讓記憶封存。
他突然做了一個小瘋狂的決定。他決定再去一趟黃旗山,他想重溫一下當日的路徑,再登燈籠頂。只是再也沒有了當日的心境。有點失落,有點迷茫。
他回到酒店的時候,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結帳走人。看他慢悠悠踱過來,強笑的打了一通招呼,氣得母親的一頓好罵。但他竟有一種出了一口惡氣的舒暢。他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看見母親一個勁的使眼色,要他跟廖婷婷近乎近乎。可他強顏歡笑不起來,他相信自己擠出的笑容一定很不真實。再者他再次面對廖婷婷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他感覺自已就是一個傀儡,沒有表達的意願,也沒有行動的目的,一切都在受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牽動。他像一個沙漠里的旅者,不斷前行,身後的足跡也很快被黃沙淹蓋。他感到喉干口燥,捧著茶水一杯接著一杯一個勁的喝著。等喝得差不多了,他忽然抓起廖婷婷的手,說:
「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他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就往外走。
萬江酒店就在濱江大道東面,跟萬江醫院東西相望。酒店的對面就是裙帶一般長長的濱江公園。
他們出了酒店,廖婷婷就己經悄然掙脫了他的手。他們並排走前,但誰都沒有開口。廖婷婷是在等他率先開口說話,而林士凡確實是沒說話的意願。他又受不了跟長輩在一起的那種氛圍,十分的壓迫人。
一直過了馬路,來到濱江公園邊上,林士凡才打破了沉默:
「細節讓他們去談吧,你難得出來,我帶你走走。」
走走,果然是走走,林士凡又是一大斷時間的沉默。他們不快不慢一直走到了東江邊上,他們沿江而走。廖婷婷忽然停下來,盯著林士凡,她已然琢磨不透他。他也在慢慢地消磨了她的有限的耐心。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我洗耳恭聽呢。」
「你不覺得這兒很美嗎?這條江叫東江,它滋養了沿岸的一方水土,賦予他們勤勞和智慧……」
「林士凡,你是在消遣我嗎?」廖婷婷提高了聲音說道: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一過來你就對我冷漠如斯,對待陌生人也不過如此吧。」
「……」林士凡還是沉默以對。
有的隔膜只是薄薄的一層,輕輕一捅就破了;有的隔膜叫做牆,兩頭已然是兩個國度。
「你既然如此不想見到我,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叫我乾脆免了這趟勞頓顛簸之苦。」
「婷婷,我很抱歉,是我的考慮不周,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我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來調整自已。我想我們回去之後,彼此調整好心態,我們是可以回到從前的。」
「我並沒有求你的意思,也並不是非要你回去不可,你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沒人強迫你。我過來找你,你為什麼就不問我過來的目的,就那麼篤定我就對你念念不忘,而不是來說分手的呢?這麼些年我過得很好,我看你過得也蠻體面的,這說明了什麼?我們並非就離不開對方,對吧!你變化的比我想象中要大,不再沖,固然是好事,可是稜角沒了。看你見到我爸那唯唯諾諾的樣子我恨不得給你一腳。我在想當年敢當著我爸的面出手打我弟的是不是你乾的,當時只因為他說了句我的壞話。所以你也別跟我說抱歉,我承受不起,也沒這個必要。」
「如果你是叫我出來只是向我道歉的,那我只能回敬你一句,謝謝,不必了。」
「其實有一件我是想問你的,我也一直在等待,等你開口跟我說起。可是你沒有,也許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就像你說不說是你的自由,但我仍然感到很失望。同時,我也感到自已很失敗,輸得如此徹底。」
林士凡仍堅持試圖挽回他們的感情,如果有的話――他一直堅信是有的,他堅信他們只要在一起就一定能夠重拾舊時光的。所以他直到現在都沒有跟廖婷婷親口說起過他跟張珏的事。既然決定跟這段情感告別了,又何必翻出來呢。
「我這不怕你會誤會嘛,那玩意越解釋就會越解釋不清,與其亂糟糟不好收場,不如讓我一個人去釐清它。我們不要糾結這個了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它不會影響到我們往後的生活。」
「你真的可以放得下嗎?你真的將她從你的心裡抹掉嗎?還有我們真的可以回到從前,完全的相信對方嗎?你捫心自問過嗎?」
「你做不到,你絕對做不到,我太了解你了,其實改變的是你對我的態度,而你的心從來沒變過,只是你的心裏面裝的全都是她了,我說的對不對,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你的眼睛欺騙不了我,你眼中的痛苦比見到我時的喜悅還多,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可能已經完了。而你還違心的試圖去挽回,真是可笑,你沒有聽說過跳蚤是跳不出盛它們的器皿的嗎?更可笑的是,我竟也任由著自已瘋掉,竟期望愛情之外有奇迹,呵呵。」
廖婷婷說到傷心處,掩著臉嚶嚶哭了起來。她為她的傻,她的痴而哭泣。她為她的處境感到委屈無法發泄而哭泣。她知道她的哭泣里已經沒有了他的成份。他已遠遠地離她而去了,也許一個轉身他就不見了。
林士凡其實是明白她的痛,她的哭泣為何而發,但他已無力去阻止。他已深深地傷害了這兩個愛過他的女人。兩個從他生命里走過,給過他不同精採的女人。他伸手想去摟摟她的肩膀,給她一點慰藉,可是手卻在半空中僵住了。
――因為他抬頭的那一瞬間看到了張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