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一夜,她有來過
張珏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姐姐張晴。張晴連夜從廣州趕來了。一進門,看到她一付虛弱樣,一個人受了那麼多的罪,心裡疼她,嘴裡卻埋怨她說:
「你不是很能扛嗎,怎麼了扛不過去了,想到姐了。這麼大事兒也不告訴一聲,怕姐吃了你?平時伸手要錢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難為情過。」
「姐,這不是事發突然嗎,小傢伙調皮打得我也是毫無防範啊,要不是幾個好姐妹,說不定我正在那條路上走著呢。」張珏小頑皮的說。她見到姐姐,心裡莫名的平靜了下來。只是這話在姐姐聽來滿是酸楚。她之前每次張珏來找她准沒好處,不是沒錢,就是蹭睡蹭飯,要麼就是跟男朋友吵架過來「避難」。她見她也多是罵和說教。
「你當時就該聽姐的話呆在廣州,也有個照應,姐那房子小,姐可以再給你母子租一間。你倒好,無聲無息,玩失蹤,把姐的手機號刪掉才叫有本事。」
「對了,姐你還沒看到你侄兒吧,超可愛了,粉粉嫩嫩,就是小了點才5個多點。」張珏看到姐姐又拉開說教的架式,怕她說個沒完沒了,趕緊轉了個話題。張晴果然給兜了進去。張珏接著說:
「我陪你去吧,只是不知小傢伙這會睡了沒。」
「這大半夜的看什麼看,還你陪我去!別逞強了,林妹妹。」
「這有什麼,我還坐走來餵了一次奶了呢,生完孩子睡了一覺起來舒坦多了,現在就是奶脹得疼,就不麻煩護士了我自己去喂一次。再說了這醫院不都是24小時值班的?」
姐姐還是給她披了一件衣服,扶了她出來。
嬰兒室不遠,過了病房就隔著一個產房。
可一病房門口出了通道,就看到對面的坐椅上綣著睡著幾個人。其中一個竟是林士凡,一個她夢中都會喊出名字的男人。他睡得正香,縮在那,頭枕著手臂。
他竟然在為她守護!他其實是在意自已的,他一定是在默默地為自已守了一整天了吧。就知道,早應該知道,自已並沒有那麼孤單。她心裡充滿個喜悅。原來一切都沒那麼糟,她想。
她沒有往其它地方想去,比如他為什麼一次都沒有進去看自已。
過道里的燈光很柔和,照在一排椅子上,投下了一溜的低矮的影子,像鋼琴鍵上的黑白高低。她想伸手出去撫上一撫,又怕擾亂了這夜的寧靜。她看他消瘦了不少的面孔,緊擰緊鎖的眉頭,很是心疼,他這兩天一定受了不少罪了吧。可又看他冬日裡略顯單薄的衣裳,又感到莫名的溫暖。也許是自已太任性了,要不要明天跟她重新合好呢?介紹他認識姐姐呢?告訴他其實自已也很挂念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念著他?她一激動眼裡就潮濕了起來。她怕姐姐看到,把臉別到了一邊,掙脫了姐姐的撐扶,自已扶牆走了過去。
姐姐發現了她的異樣,但沒有發現她的小女人幸福。姐姐看了看對面的男人,端詳了一會,沒有什麼不同,怎麼就引起妹妹這麼大的反應呢。她又仔細看看別的人,也沒現什麼異樣,不禁好奇的問妹妹,這些都是些什麼人,怎麼在這過夜。
張珏告訴姐姐可能是那些病人的家屬吧。她把從護士那打聽來的說給姐姐聽了。今天白天這外面打得可熱鬧了,傷了好多人,病房都裝不下,把醫院搞得亂糟糟的,連這裡都不得安寧,很多產婦都不敢往這醫院來了,看現在這多冷清,往常這科產科最熱鬧了。
護士正在打盹,白天累得夠嗆,晚上還得加班。張珏忍痛給孩子餵了奶,把孩子遞給姐姐。小傢伙在姨媽的懷裡很安靜,一點也不調皮吵鬧。很小,皺皺巴巴,但鼻是鼻,嘴是嘴,面目沒有湊在一起,己經爽朗。
好可愛的小子,姐姐愛不釋手。姐姐目前膝下還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一直引以為憾。雖然丈夫沒說什麼,也十分的痛愛這女兒,絲毫沒有偏見但女人就這麼小心眼。又問張珏取名字了沒。張珏說沒文化,不取。姐姐說胡鬧怎能不取,過兩天辦出生證你就過不了關。張珏說要不叫黎淡吧,隨父姓。我不是鹹魚嗎,他就淡水魚。姐姐莞而一笑說虧你想得出來,你自己念念。張珏想了想,大笑,黎淡,魚蛋。她也不窘,她說,他長大了去香港發展佔優勢。姐姐說,你這不是埋汰孩子嗎?我看模樣長得挺好的,除了皮膚黑了點,不過長大了一定是個帥小伙,英俊瀟洒,就叫黎俊吧。
黎俊就成了一直到他讀小學之前用的名字,只是後來入戶讀書的時候才改成了姜子銳,隨後父姓。
姐妹倆又聊了一些關於孩子的事情,直到輪班的護士過來給了白眼,說這是醫院,怎麼能肆無忌憚的大聲說話?張珏還想搶白,想說這裡又沒有別的人。最終給張晴制止了,半拖扯的回了病房。
本來張晴還想在這兒徹夜陪妹妹的,但張珏死活不讓。說姐你一路趕來也累了不如附近找個旅館休息一下。這兩天在這陪我,反正也得租旅館是吧。張晴見到妹妹難得這麼懂事就答應了。又碎語了一會,出去了。
夜已深,月冷風寒,若只是孤寂,大可不必煩惱,用假眠就可以消遣。更何況還有姐姐的陪伴。可有人為她受寒挨凍,她不得不支開姐姐。她想回贈他溫暖!
張珏把嬰兒的被子(嬰兒室里有暖氣還用不上)和一個枕頭抱了出來,準備給林士凡蓋上。
她看他正為她受冷風吹,蝦姑似的弓著身軀,縮著腳,一手抱在胸前,一隻手垂在地上。雙唇烏紫,雙眉緊蹙,嘴裡喃喃有語。他在發著夢。她在想。她把被子輕輕蓋在他的身上,然後默默地注視著她。看他睡得一點都不安穩,心中有一股衝動想把他喚醒,然後跟他說跟我回屋吧,屋裡暖和。可她沒有這樣做,她知道即使如此,他也還是給不了自已未來,終究還是離自己而去。情尚淺,一切都可以不在乎。情正濃,可以只要現在。可是情已深呢,真的就可以拋棄一切,包括將來嗎?未必!再豁達的人也逃脫不了這個詛咒。與其自已傷神,不如讓他自己去做選擇。誰叫你腳踏兩條船呢。
她跪下來,抱著他的頭給他枕了一個枕頭。忽然,她聽到他在叫喚,小魚,小魚,你在哪兒?她知道他是在叫她,她心神巨震。她不敢看他,也不敢應他,萬種柔情化做淚,迷濕了她的雙眼。她想念他,而此刻何嘗不是一種回報呢?她在等他的下文。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有動靜。她低頭一看,好傢夥還在睡得死死沉沉。她感覺一陣暖流從心際湧起。她抱著他的頭,抱得更緊了。她俯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若明天你叫我,我就留下。她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她用臉貼著他熟睡的臉,短須扎得有點發疼。過了一會兒,她就迷戀上了這種感覺。直到一陣虛弱襲來,她才不得不起身跟他作別。
病房裡的暖氣剛好,對面窗戶外的月色有些朦朧,二三台小車停泊在路邊。月色很會勾勒線條,但沒有色調,圓潤不起鐵柵。公交車站那原本也是暖色調的,疊在冷清的樹影里,掙扎不出來。城市像被潑了墨,只剩下了輪廓,接天際的是霓虹燈和同樣高遠的星星。不遠處,冷艷的路燈下,有一輛燒著紅紅炭火的手推燒烤車。紅紅炭火上面應該已經燒好了不少東西吧,張珏心想。她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炭火里搶奪的紅薯,不知道這小販那裡有沒有,為什麼沒有香味飄進窗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