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人蛇3
爬上山頂，姬式遙望著破舊的帳篷，有個小姑娘鑽出帳篷前，焦急地尋找著什麼。
許久，小姑娘咧嘴哭了，貧民夫婦往她嘴裡塞了一塊黑糊糊的干餅，叱罵著趕進帳篷。
不多時，夫婦捧著一盆羊奶，餵食懶洋洋曬太陽的幾隻犬。
在他們眼裡，女孩還不如能夠抵禦狼群的犬重要。
基業達乾癟的眼眶彷彿看到了這一幕：「你的妹妹？」
姬式點點頭，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
「我錯了！」基業達滿臉疤痕抽搐著，「我能治癒他們的身體，卻喚不醒他們的心。心不醒，苦難，永不停止。」
大雪山白雪皚皚，幾隻雄鷹在空中盤旋。
基業達低聲說：「有殘疾的孩子被視為不祥之物，曾經有人蛇之戰，如今卻沒有人蛇之戰時的溫暖，曾經雖然苦，可是父母們會想辦法把子女送走，可是現在，子女更加沒有以前「人蛇之戰」前的寶貴，我究竟是對，還是錯？」
究竟是對，還是錯？
姬清影說道這裡停頓了下來，一時之間周圍的氣氛有些悲涼。
我心頭也是異常的震撼。
基業達除非了「人蛇之戰」，可是卻拯救不了人們的心，人們心早就已經千倉百孔。
他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做寶貴，只知道自己能活就好。
自此，盲眼的基業達身邊多了一位啞巴女孩。
基業達為人治病時，姬式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張嘴唱著無聲的歌曲。
十多年過去了，姬式出落成標緻的姑娘，基業達沒有受到年齡的影響，依然是那副模樣。
有人說，洛桑是肉身金剛，永不會老；也有人說，基業達收留姬式，是為了修習「密宗雙修」，保得肉身不寂。
他之所以選擇姬式，因為啞巴不會透露秘密。
不知道什麼時候，傳出了這樣的謠言：「基業達是惡鬼附身，用藥和天珠吸取人的精氣渡劫。」
自然沒有人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然而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姬式和基業達所到之處，總有幾家貴族和奴隸，貧民們慘死。
有的被野獸闖入帳篷生生咬死，殘肢、內臟到處都是；有的像是被吸幹了血，成了皮包骨；有的卻是腦殼鑿了個洞，腦漿灌進酥油茶壺，架在牛糞火堆上咕嘟咕嘟煮著。
所有人以為是巧合，後來死的人越來越多，種種推測合在一起，那些人相信了那個謠言。
基業達被視為惡鬼，迎接他的不是笑臉，而是鋒利的弓箭和犬的牙齒。
於是，基業達再也沒有出現，隱居在大雪山山腳的一處密林。
恐怖的死亡並沒有因為基業達的消失而停止，死的人越來越多，帳篷內外到處都是奇怪的腳印。
恐懼的貴族和貧民，奴隸們忘記了曾經的恩惠，經不住幾個人的煽動，拿著武器結伴趕至密林，要除掉惡鬼化身的基業達。
密林深處，四處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腐敗的沼澤地里堆滿死人骸骨，還不時冒著藍色的火苗。
膽小的人們逃了回去，剩下的人壯著膽子前行。
翻過一個山頭，遠遠看到樹林裡面藏著一棟木屋，他們走進樹林，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有人實在忍受不了，當場就吐了。
粗壯的老樹上，懸挂著一具具剝了皮、晒成肉的殘屍。
山風吹過，殘屍晃晃悠悠飄蕩，「啪嗒！」一聲，一截胳膊脫落，撞到樹枝上面彈起，屍液濺到幾人身上，如同被熱油燙到，那幾個人疼得滿地打滾，很快沒了聲息。
倖存的人看得心驚膽戰，哪還敢再走半步，正要逃出這片可怕的密林，只見樹林深處草木攢動，躥出數十隻不像人也不像是蛇的怪物
「人蛇！」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絲絲絲！」領頭的人蛇仰天長嚎，嘴裡竟然像是蛇一樣吐著蛇杏子，破損的牙床滴著涎水，一步步逼近人群。
所有人都被這群半人半蛇的怪物嚇得不敢亂動。
人蛇王喉間發出像鐵塊摩擦的吼聲，突然說道：「你們把我們賣給權貴換牛羊的時候，想過會有今天么？」
姬清影講到這裡，回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我。
「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既表示不知道，也表示不想知道。
可能是因為太過於血腥，太過於殘忍。
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個姓氏，姬！
我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難道姬清影，還有首領，是姬式的後代嗎？
他們一直在尋找銅蛇鼓樓，現在又跟我說這個不為人知的傳聞。
他們是想要表達什麼呢？
姬清影對著我眨了眨眼睛，根本沒在意我的態度，接著講——
當年，捨命從狼群中救出基業達的人蛇並沒有死。
基業達把它帶回家中悉心照料。
為報答人蛇救命之恩，他發誓一定廢除「人蛇之戰」。
成年後，基業達召集和他一樣的貴族們，傾盡家產買下了所有人蛇，貴族們們也開始厭倦了這個殘忍的遊戲，便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
基業達把人蛇養在大雪山山腳下這片密林中，白天救助貧民和奴隸積累功德，夜間對著它們誦經，希望喚回早已泯滅的人性。
時間一天天過去，人蛇的人性慢慢復甦，尤其是救他那隻人蛇，已經能說幾句簡單的人話了。
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人類意識的復甦，人蛇想起了把它們變成怪物的人類，也想起了為了一頭牛或一頭羊把它們拋棄的父母。
仇恨的種子在心裡生根，不可遏制地生長成復仇的大樹。
況且，基業達治病換回來的食物越來越少，根本不夠果腹。
在仇恨和飢餓的驅使下，人蛇逐漸恢復的人性越來越邪惡。
人蛇王想趁著基業達熟睡的時候偷襲他，結果都被姬式察覺。
更奇怪的是，姬式雖然是個啞巴，但人蛇王卻能聽見她唱的無聲歌曲。
每當歌聲響起，它就會心頭寧靜，忘記仇恨。
基業達醒來，姬式焦急地比劃著手語，基業達總是長嘆一聲：「我的命，是它救的。由它取走，有何不可？」
善良的基業達根本沒有感化人蛇王殘忍的人性，它趁著基業達外出治病的時候，潛入貧民家，制住幾戶貧民，散布「基業達是惡鬼」、「和姬式密宗雙修」的傳言。
又帶領蛇人襲擊了銅蛇鼓樓的人們，使得基業達和姬式變成人見人怕的瘟神，最終無法立足，回到密林。
被禁閉在木屋裡，基業達和姬式被活活餓死。
人蛇王指使受控制的群眾煽動「除掉基業達」的情緒。
一批又一批的人來到密林報仇，成了人蛇們現成的食物。
吃不了的人，都被人蛇咬死，懸挂在樹上做儲備食物。
復仇的人們得知真相，尤其是看到成為人蛇奴隸的貴族討好地親吻著人蛇王滿是灰垢的腳趾時，追悔莫及。
這時，一個漂亮的女孩遙望著木屋，凄聲喊道：「姐姐！」
這個女孩，正是姬式的妹妹。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人蛇王撿起樹上掉落的殘肢，「咯吱咯吱」地嚼著，「早就餓死了吧。你們，也會死，沒有區別。」
女孩發瘋似的衝進木屋，人蛇們沒有阻攔，在它們眼裡，女孩只是一頓可口的食物。
人蛇王突然一口咬斷親吻腳趾貴族的喉嚨，喝了幾口熱血：「既然能背叛人類，遲早也會背叛我。」
說道這裡，姬清影停了下來。
我注意到幾滴淚水從她的眼角落下，落入衣服消失不見了。
我心裡七上八下，疑問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正要等著後續的故事。
還沒等我開口，姬清影撫摸著鼓面：「不用詢問，該說的我都說了。」
「那我可以問問，那個人蛇王是誰嗎？」
「你會知道的。」姬清影笑笑，「你就把這個故事當做一個聊齋故事聽聽就可以了。」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我急忙說道。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輕聲說道：「你曾經的經歷，並不是你了解的真實。真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