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虎妞
櫟川放步便走。合歡反而不著急回去了,慢悠悠在須彌之虛中晃蕩。心裡很空,有點兒不是滋味。可真要琢磨,又不知那感覺從何而起。
須彌之虛生於虛幻,存於虛幻。一旦進入這裡,所聞所見,不過是心中幻想。所謂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用在這裡再合適不過。
狐三娘進入這裡,看到的是縱橫交錯的道路,無所適從。合歡看到的卻是一片雲霧籠罩的大地。他紮根於此,自然知道自己進入了自己構織的幻境。但是也並不擔心。他本體在這裡,不會迷路的。
迎面走來一人,穿一身破爛的黑袍。
杜若沒想到自己的幻境中還會有別人,一時愣住。那人看到杜若也是愣住。兩人面對面站著。杜若赫然發現,眼前這人除了年紀大了些,面容和自己一模一樣。
「你是杜若?」合歡的腦海里頓時閃現出這個名字。因為所有都這樣叫他。只能說明自己和那個叫杜若的長得很像。
「不。」那人搖頭:「我叫鄭客。」
「哦。」合歡有些失望,繼續向前走。身後霧氣漸濃,將鄭客的身形淹沒。
合歡回到客棧的時候,廳堂里玄荊難得一見的和獨孤幽對坐飲酒。合歡走過去:「算我一個?」
獨孤幽看向玄荊,玄荊也正向他看來。獨孤幽點頭:「請。」
合歡坐下,捏起酒杯卻遲遲沒往唇邊送。忽然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沒頭沒腦道:「不行,我得去問個明白。」
玄荊眼皮也不抬:「你打得過宇清平?」話音未落,一人從樓上跌落下來。正是宇清平。
玄荊捂住眼睛,裝作沒看見。緊跟著一個精瘦的身影追了下來,手中一把跟樹枝一樣奇形怪狀的兵刃,直逼宇清平的要害。宇清平就地一滾,躲了過去。順勢騰身而起。拔身跳上了桌子。指著那精瘦男子叫道:「櫟川,你不要得寸進尺。你已經不是芥山大神,我不還手是看在子虛的面上讓著你。」
櫟川眉眼冰冷:「保護子虛是我的使命,就算我不是芥山大神,也不會棄自己的使命於不顧。」
「我呸。」宇清平重重啐了一口:「虧你還有臉說?這麼多年你跑哪兒去了?現在來跟我說這個。」
櫟川顯然不是個啰嗦的人,一語不發,上前就是一劍,姑且算他那個奇形怪狀的兵器叫做劍吧。
宇清平並不還手,騰身從這張桌子跳到了另一張桌子上,嘴裡叫罵不停:「櫟川,你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給了你多少好處,竟然還咬著我不放。這裡這麼多男人,那個不是對子虛有所圖的?男歡女愛,人之常情。你自己貪戀紅塵,卻要子虛寡情薄倖,天理何在?」
櫟川根本不跟他廢話,緊追不捨。
玄荊火上澆油:「宇清平,你說話注意一點。我們可沒有對阿虛有什麼非分之想。」
「呸呸呸。」宇清平一邊躲避著櫟川的攻勢,一邊吐口水:「口誤,口誤。」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確實是讓著櫟川。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讓著這個剛來的小子。
櫟川也知道自己不是宇清平的對手,忽然停住攻勢,撮指打個呼哨。這個動作玄荊十分的熟悉。因為他召喚自己的坐騎黑虎經常用這個方法。
櫟川的唿哨聲尖銳而響亮,直衝雲霄。客棧外忽然起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遮天蔽日。半空中一聲虎嘯,驚天動地。
玄荊不由站起身來。因為他已經聽出來,發出這聲音的正是自己的坐騎黑虎。自己的夥伴竟然聽從別人的召喚,這震驚換誰也小不了。
宇清平聽見虎嘯,赫然變色:「櫟川,你動真格的是不是?」
說話間,巨大的黑虎從風沙中走來。走到客棧門口已經變成尋常成年老虎的大小。一雙黃綠色的眸子,兇狠的盯著宇清平。
宇清平還要說什麼,那頭黑虎縱身撲了過來,一下子就把宇清平撲倒在桌子上。但是,這頭老虎並沒有想想象中那樣咬宇清平,而是伸出粗糲的舌頭,飛快的舔了宇清平一口。
宇清平慘叫一聲,簡直比殺了他還要凄厲。一下子將老虎蹬開。但是,那黑虎皮糙肉厚,反應敏捷。根本就沒事。後腿一蹬,又撲了過來。
宇清平哇哇大叫:「櫟川,把你的老虎叫開。你的心上人還等著我救命呢,得罪了我沒你好果子吃。」
那老虎緊追在宇清平身後不舍。口中發出類似貓咪的呼嚕聲。玄荊看得尷尬的光想把它拍進土裡去。好歹是頭老虎,怎麼做出這麼丟人的樣子呢?而且,玄荊從收服這頭黑虎到現在,頭一次知道,這是頭母老虎。
這頭母老虎顯然對宇清平這頭混沌獸情有獨鍾。這一點,櫟川這個前主人顯然知道。
聽到宇清平的話,櫟川叫住黑虎,望著宇清平不說話。這一點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櫟川這時的表情和子虛認真時的表情真是要多像有多像。
宇清平自然明白櫟川的意思。把雲紅衣轉世投胎的事說了。櫟川丟下宇清平縱身就上了二樓。
宇清平大叫:「你倒是把你家老虎叫走。」
卻見那老虎在地上打個滾兒,變成一個虎背熊腰的黑胖姑娘,自以為嬌羞的望著宇清平:「清平哥哥,你讓人家去哪裡嘛?」
宇清平臉都白了:「你啥時候修成人形了?」
虎妞一甩黑胖的大手:「看把你高興的?這裡這麼多人,多不好意思?咱們回山上聊。」說著伸手去扯宇清平的衣袖。宇清平連蹦帶跳竄出去好遠:「你你你,放尊重些。不要動手動腳。」
虎妞哀怨道:「清平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對人家?人家的第一……都給你了。」
『啪噠』獨孤幽手中的酒杯脫手落到盤子上,濺濕了衣襟都不自知。玄荊暗自捂臉,這個坐騎徹底不能要了。
「你不要亂說。」宇清平急得大叫。
「人家哪有亂說?」虎妞雙手揪著衣襟,搖擺著肥胖的身體做嬌羞狀。
宇清平差點兒沒吐血,指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黑虎,暫且退下。」櫟川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虎妞十分不情願的向他望去:「爹……」這一聲,差點兒沒把玄荊震翻在地。如果有條地縫,他一定立刻鑽進去。
虎妞緊跟補刀,望向玄荊叫了一聲:「哥哥,你怎麼了?」這輩分兒排的,真是讓人無語望蒼天。
櫟川顯然也被她的稱呼震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板著臉道:「讓你退下就退下。不聽話了是不是?」
虎妞搖擺著龐大的身板,一步一挪的往門口走去。到了門口又幽怨的回頭:「清平哥哥,你可一定要記得來找我。」走出客棧,身形一矮,仍舊化成一頭兇猛的黑虎。低吼一聲,驚起一陣狂風。架風去了。
宇清平這才鬆了一口氣,拍了拍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櫟川走上前,向他抱拳行禮:「剛剛櫟川魯莽了,多有得罪。還望神君看在子虛的面子上,原諒我這一遭。」
宇清平板起臉,斜睨了他一眼,傲慢道:「好說。」看得玄荊都光想抽他一巴掌。
櫟川倒沉得住氣,一改剛剛來勢洶洶的樣子,彎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宇清平反而不肯順著他的意思來,撿個座兒坐了,伸手點點了桌面。櫟川會意,急忙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雙手捧著送到他面前。那卑微的樣子,令人看了恨得牙根癢。
宇清平喝了一口茶:「早這樣多好。」目光往客棧外一瞟:「紅衣早產體弱,想要養活需要兩樣東西。我這裡沒有現成的。一種是紫須蘭。這個好辦,那個林子里多的是。
第二種嗎……」
玄荊看他故意折騰櫟川,有些看不下眼:「有什麼你就快說。」
宇清平看了他一眼,搖頭:「忒沉不住氣。」轉向櫟川道:「第二種叫冰魄花。就在這須彌之虛。是雪域冰川遺留下來的萬年冰魄凝結而生。子虛是個吝嗇的傢伙。她這裡每一樣至寶都有伴生靈獸看顧。想要拿走,必定要拿出等量的東西去換。我和她相識相交數萬年,就沒見誰從她這裡沾過便宜。或許紅衣是不一樣的也說不定。」
「不。」櫟川果決道:「不要和子虛說。我去尋來就是。莫要讓子虛為難。」
宇清平冷笑:「你心上人不是雲紅衣嗎?子虛為難又關你什麼事?」語氣中醋意翻滾。
「你不懂。」櫟川道:「救紅衣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