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馬後炮
子虛笑說,不用。杜若救了許多閨閣女兒的性命,那些有女兒家的人們也回饋了他許多功德。他因這些功德,修為重聚,再化人形。各取所需罷了。
閑談中,鄭客說起一件事情,令人不勝唏噓。
說的還是王家莊那戶人家。
鄭客從子虛這裡拿了香露回去,救了全縣發病的女孩兒。本來以為這件事就此過去。誰知中間過了兩天,王家莊那戶人家的男人就跑來縣衙求告。說是自家的五個女孩兒相繼發病。他們家剩下的香露全用完了,也不頂用。迫不得已來求縣太爺,看能不能施捨些香露。
鄭客聞言,雖然他家先前做的有些淺薄。但常言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算情有可原。牽扯到無辜的女孩兒就更不能袖手旁觀。急忙取了羊脂玉凈瓶,跟著王大前往王家莊。
不是鄭客多事,非要跑著一遭。這個羊脂玉凈瓶實在是個寶物,內中香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救了全縣的女孩兒還剩很多。鄭客怕託付給旁人,再節外生枝。所以就跟著王大去了。
到了王大家裡,五個花骨朵兒一般的女孩兒都已經憔悴的不像樣子,奄奄一息。鄭客不敢怠慢,急忙讓王大的婆娘取了香露施救。
王大的婆娘大概是怕用少了不頂用,很是給女兒們塗抹了些。
誰知,不用那香露時,女孩兒們還有些氣息。用了那香露,五個女孩兒登時氣絕。王大當場就癱軟在了地上。他的婆娘一聲哭喊卡在嗓子里沒發出來,竟然瘋了。
好好一個家,立時就不像樣子了。
鄭客身為百姓父母官,怎能撇開手不管?找王家莊的族老,忙著王大埋葬了五個女兒,這才抽出空,來向子虛道謝。同時奉還羊脂玉凈瓶。
子虛把那瓶子收了。嘆道:「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鄭客知道子虛不凡,忍不住好奇,問道:「子虛姑娘早知道這事?」
子虛搖頭:「我不善占卜未來,所以之前並不知道。聽你說了,自然就明白了。世間說的『馬後炮』,就是我這樣的。」
鄭客被她的話逗樂了,笑道:「子虛姑娘過謙了。您的神通還是無人能企及的。」
子虛也跟著笑:「我說我是『馬後炮』,你立刻就成了『馬屁精』。我有什麼神通?凡事不過一個『巧』字,只是因緣際會,遇巧了而已。」
鄭客笑道:「你倒是說說,如何個人作孽不可活?」
子虛道:「世間事,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先不說那借宿的黃衣女子是何許人也。但看她那麼多人家,偏偏借宿到王大家裡。就是緣份。她臨行時,千叮嚀,萬囑咐,要王大一定不要吝嗇。其中必有因果。
誰料王大妻子刻薄、吝嗇,貪財重利。不肯拿出來救人。這便種下了五個女兒去世的因,及到後來,五個女兒死去,便是她收這苦果的時候。」
鄭客想了想,點頭:「若說她貪財重利,見死不救種下惡因,收的孽果,也是說得過去的。只是可惜了她五個女孩兒。苦了他丈夫王大。」
子虛道:「你只看見她五個女兒去世,為她們可惜。焉知她們遇上這樣一個母親,若活在世上,日後要受多少磋磨?那王大,雖然苦了這一時,但他妻子已瘋。他有年富力強,又焉知日後沒有別的造化?」
鄭客想想也是,但他十分好奇那黃衣女子的身份。
子虛當然不會告訴他。上天有好生之德。災星下凡,不知道的時候是會留給世人轉圜的餘地的。就像這次女孩兒發病,她還留了個救命的方子。要是被世人明白了,她再出手時,就會毫無顧忌。撕破了的臉皮,還有什麼情面可留?
子虛不說,鄭客也識趣的不問。轉而又說起那香露來。
「子虛姑娘,那香露明明專治那病症,怎麼反而加快要了那女孩兒們的性命?」
子虛道:「杜若有毒啊。」
鄭客愕然。絨花樹別名杜若。因為花開時很美,花朵又可入葯,很容易讓人忽略,他其實原本有毒這一點。王大的妻子生怕用少了不頂用,特意多給女兒們抹了些。誰知那一腔母愛,卻成了女兒們催命的毒藥。
兩人一時間無話可說,鄭客捧了茶杯喝茶,忽然忍不住失笑。
子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鄭客笑道:「我就是忽然想起『馬後炮』三個字。」說著,放下茶杯,從懷裡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片潔白的羽毛來。
子虛因為常喝寂滅之水的緣故,根本想不起來這羽毛其實是自己送給人家的。望著那羽毛問道:「你拿片不孝鳥的羽毛出來做什麼?」
鄭客笑道:「你可是貴人多忘事。這羽毛還是你送給我的。原本有三根,我用掉了兩根。這一根一直沒用出去。本來以為還有場水火之災等在前面。如今聽了你的話,才知道是我白擔憂了。」
「哦……」子虛忘了還有這一出。當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占卜一向不準的。你留著吧,也許用得上呢。」
「呸呸呸。」鄭客連唾三聲:「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明明二人並沒有太多交集,這麼一會功夫,竟然想處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說話不由也隨意起來。
子虛笑道:「該你好時自然好,該不好時,誰也沒辦法。」
鄭客搖頭:「不和你說了,越來越沒有好話。」起身放下幾枚銅錢:「這是茶錢,我走了。」
子虛坐在位置上,動也未動:「慢走不送。」
鄭客笑道:「就沒有見過你這樣憊懶的商家。對待客人如此漫不經心。長此以往,怕不要餓死?」
子虛回道:「勞您記掛,不勝榮幸。真要到了要飯的時候,我一定先去你府上叨擾。」
鄭客道:「求之不得。」抬腳出門而去,連『告辭』也不說。
子虛目送著他一路走遠,忽然生出無比熟悉之感。好像幾曾何時,她也曾這樣目送過一個人。
這些天,玄清老道都在忙著找人孵小雞的事。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真不知子虛怎麼想的。
明覺還是賭氣不吃不喝。杜若腿疼的厲害,都下不了炕。茵茵鑽在自己屋裡,誰也不理。玄荊和陸紅果這一對冤家師徒忙著各種鬥法。
因為兒子不聽話,狐三娘破天荒的也發了火。好幾天都沒做飯。
這些人,那個不吃飯都沒事。唯獨風四季不行。他一個肉體凡胎的小嬰兒,別說幾天不吃飯,一會兒不吃都受不了。玄清出了門,子虛就把這小子抱到自己面前。
做飯就別指望了。就運算元虛以前會,兩萬多年也早忘光了。但她有寂滅之水。玄清不在的時候,只能委屈風四季喝水。好歹能頂一會兒飽。換了別人,子虛還不給他喝呢。
風四季要是有投胎前的記憶,一定餓死不喝這水。他那時惱恨子虛無情,寧可受業火焚燒,也不向子虛低頭的。不過,誰讓他這時記憶全無呢?就是個普通的凡人小嬰兒,子虛喂他,他喝的無比歡實。
等杜若腿好了,茵茵不生氣了,狐三娘火消了,玄清的小雞仔也買回來了。風四季靠喝水飽肚的日子才算結束。
至於玄荊師徒倆,要是一天不鬥,太陽就該從西邊出來了。
小和尚呢?學達摩祖師,面壁呢。
客棧外已經是初冬時節。看著籮筐里挨挨擠擠,毛茸茸的小雞,玄清有些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子虛抬手一揮:「放到門前小山包上。少一隻唯玄荊試問。」
玄荊正被陸紅果氣得跳腳,聞言大怒:「我不管。」
子虛看了看他:「那就讓黑虎來管。」
黑虎是玄荊的坐騎。讓自家威風凜凜的坐騎去看管小雞崽,玄荊想想就覺得丟臉。斷然道:「不行。」
子虛把裝著小雞崽的籮筐往他懷裡一推:「那你親自養吧。」
「子虛。」玄荊額頭的青筋都往起跳:「我是守山大神,不是使喚丫頭。」
「我來養。」突兀的一聲傳來,聲音清清亮亮。幾人同時轉頭,就看見一個身高到玄荊胸口的半大小和尚站在門口:「我來養。」小和尚說著走過來,從玄荊懷中抱走了裝小雞的籮筐。從從容容的回後面去了。
「這是……」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明覺小和尚怎麼忽然長大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