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找不到的城市
那天,他講了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子虛還給了他好幾個饅頭。這幾饅頭可是救了他全家的命了。他心裡感激子虛,又無以為報,今日出去賣貨,特意繞到那個村莊,向那個叫大有的村民打聽起那個女鬼和孩子的事。
大有先前不肯說。石守信也沒辦法,挑了擔子便離開了。出了那個村子沒多遠。大有又追了上來。向他打聽那女人長什麼樣?怎麼了?
石守信就把自己看到的和他說了。大有蹲在地上就哭。哭罷了,告訴石守信。前些年這一帶鬧飢荒,他們一家人和村裡人一樣出門去逃荒。後來不知怎麼他就和家人失散了。
那幾年天災人禍,加上妖魔橫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大有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家人。回到家來,家裡也是空無一人。他就以為家裡人連同妻小都死了。
就想著出門去找找她們娘兒們的屍骨,免得她們做了孤魂野鬼,不得超生。大有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天晚錯過了宿頭,荒郊野外的正無處存身。忽然看見一個小廟。就過去敲門。廟裡住著一對落難的夫妻,帶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
世道艱難,生存不易。人們總是樂意收留一個漂泊的人的。
大有把自己的經歷和那對夫婦說了。幾個人窩在破廟裡唏噓了一陣。
誰知那夜忽然颳起怪風,將廟頂颳去。黑夜中不知什麼怪物,將那夫婦二人擄去。倉惶中,大有拉著那女孩兒藏在神台下面才躲過一劫。
兩個劫後餘生的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大有尋思家裡也沒人了。就帶著那女孩兒去到最近的一處市鎮討生活。這一過就是二三年。還生了一個兒子。忽然有一天,從家鄉少來音信,說家裡人都還在。讓他回去。
他當時喜不自禁。立刻收拾了家當就要帶著妻子回來。不巧,妻子又懷孕了。走不了遠路。大有思家心切,就安頓好妻兒,自己先回來了。
誰知,到了家裡,看見妻兒俱全,又是高興,又是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和妻子提起外面那個媳婦。這個時候,大有父親病逝。大有就先著手料理父親的後事。父親的後事剛完,母親又病倒了。父母就大有一個兒子,大有日夜侍奉在病榻前。等到把母親養老送終。已經過去了二年多。
這二年多,外面這個媳婦連一封信都捎來。大有心裡就疑惑,是不是她久等自己不回改嫁了。如果是那樣,他就去把孩子領回來算了。於是,他就託了個說辭去找那個媳婦。
可他無論如何找不到先前落腳的那個小城鎮。那個地方就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大有直到現在,每每想起都覺得自己那幾年是做了一個夢。如果不是石守信打聽,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往外說。
大有向石守信打聽那母子三人的下落。石守信哪裡知道。不過,看他一個大男人哭的挺傷心。石守信答應給他打聽打聽。這年頭,鬼怪出沒,大家又是懼怕,又是忌諱。輕易不敢提起的。
石守信也只是口頭上安慰、安慰他罷了。
子虛聽了,望著外面漸漸黑暗下來的天空發了一會兒呆。彷彿能感覺到大有那痛苦的心境一般。
石守信吃完乾糧,看看門外天色,向子虛道:「子虛姑娘,這個時候大約不會有人上門,還是早些關了吧。」
子虛起身,把大門關閉。石守信走街串巷一天了,很是疲憊。因為由他在,子虛也不好整夜坐在這裡。囑咐了他兩句,就上樓了。
客棧外,星光突暗。絲絲裊裊的霧氣緩緩升騰。女子幽怨的聲音在四處飄蕩:「祖容……你在哪兒……祖容……」幾息之後,有漸漸遠去。直至遙不可聞。
子虛心中咀嚼著『祖容』這個名字,心虛久久不能平靜。可惜腦袋裡空空,絲毫想不起何時見過這個叫『祖容』的人。
在距離客棧不遠的地方。不歸路和紅塵相接之處。道路兩邊顯露出一片黑峻峻,一望無際的森林。林中迷霧翻騰,妖氣衝天。
子虛從識海中凝神看去,見裡面妖物叢生,鬼魅聚集。知道這就是陸紅果說過的那個林子。也是先前宇清平沉睡的地方。沒了宇清平的壓制,這個林子徹底顯露了出來。
林中妖邪失去了禁止自然會肆無忌憚起來,對周邊的凡人是不小的威脅,但是,與此同時。這裡的妖氣也會引來歷練,尋寶的修行之人。陰陽相生,善惡相濟。妖邪昌盛之地,必是靈慧彙集之所。最易產生天材地寶。只怕到了那時,連凡人都忍不住要攙和上一腳。
此林失去禁止,卻也失去了保護。那些妖邪肆無忌憚的同時,也要擔上隨時喪命的危險。
天亮時,霧靄尚未全部褪去。客棧門前的小山包上尚有淺薄的霧氣氤氳。石守信感念子虛收留之情,幫著收拾了廳堂,打開大門。
往門前一看,不由楞了一愣:「咦,咋一夜之間長出那麼老大一片林子呢?」
子虛看了看不遠處枝幹崔嵬的樹林,笑道:「那林子不一直在那裡嗎?哪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
「是嗎?」石守信疑惑,這條路雖然是第二次走,可他明明記得這道路一邊是小山包,一邊兒是荒野來著……
子虛笑道:「再不能錯。從我第一天在這裡開門,這樹林就在這裡。」
石守信見子虛說的斬釘截鐵,不像是戲話。又想想,除非是神仙,要不然誰一夜間能變出這麼大一片林子。看那林中的樹木,棵棵參天聳立,沒有個千兒八百年絕對長不成。可自己也不至於眼花到這麼大一片林子都看不見吧?
石守信懷揣著不解,辭別了子虛上路。走了一程,明明沒感覺到腳下的道路拐彎,再看時,那林子已經被自己拋到了腦後。他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感情,那林子看著離客棧挺近,就在路邊的樣子。其實,和自己走的這條道兒根本不在一個方向。自己走得這條道兒就不從那林子邊過。難怪自己不曾留意呢。
世人就這樣,對於不能理解的事,多半就會想當然起來。石守信也不例外。他自以為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挑著擔子回家去了。
隔了幾天,鄭客來訪。他是特意來感謝子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