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玄不邪
玄荊緊緊盯著門外,只見滾滾黃沙中隱約有個人影閃動。心知來者必是個厲害角色。要知道,這不歸路處在須彌之虛的邊緣,無日無夜,無風無雨。一來就帶起這樣大風的人,一定不簡單。
不過,他隨即就發現,無論屋外如何的狂風大作,一星灰塵也吹不進客棧的大門,就連那斜斜挑起的望簾都沒有擺動一下。玄荊一顆提起的心驟然放下,有子虛在,就算是大羅金仙,幽冥鬼王來了,也不能翻出什麼風浪。
果然,只見子虛抬手輕輕一揮,瞬間狂風停歇。只余漫天黃沙簌簌而落。片刻就在不歸路上鋪上一層金黃色。一個嶙峋的人影赫然出現在那片金黃色之中。
那人身高丈余,披著一條黑色玄錦的斗篷。整張臉都隱在帽兜里,故而看不清長相。只能通過身形,看得出他很瘦。
那人站在路上,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吐著口中黃沙的老道。猛然伸手向他抓去。白骨森森的胳膊和手掌上,幾乎看不到皮肉。
老道被風沙迷了眼睛,還沒察覺到危險來臨呢。只見子虛屈指一彈,一物帶起一道微芒直衝那人的臂彎。
那人悶哼一聲,竟然被打得一個趔趄,後退了兩步。抬頭向這邊望來:「何人找死?」聲如霹靂。直接把玄清老道給震翻在地。他這才看清面前站著一個全身隱在斗篷里的詭異人物。直覺告訴他,這人十分危險,立時橫劍護在了身前。
劍刃映著璀璨的黃沙,散射出斑駁的光暈。
那人被劍上的光暈吸引,不由自主再次向這邊望來。看見老道手中的劍,再次出手。只不過這次是沖著劍而來。
但是,他隨即就又挨了子虛一彈。又退了兩步。這次他顯然怒了,一步就跨到了客棧門口,伸手就要去抓裡面的人。
玄荊想也沒想,揮出一拳迎了上去。他心裡未必把子虛當成主人或者東家護著,但是,芥山是他的地盤。怎容他人在這裡張狂?
那人被玄荊一拳逼退,不由十分驚訝:「汝是何人?」
玄荊縱身從客棧中出來,昂首挺胸站在那人面前:「吾乃此地山神,玄荊是也。」
「玄荊?」那人似乎在回想著什麼,但顯然想不起來,暴躁道:「管你是山神還是土地,敢阻本座,格殺勿論。」說話間向玄荊撲來。
玄荊雖然在此地寂寞了兩萬多年,可骨子裡做妖王時的桀驁一點兒沒少。見他撲來,腋下忽然生出一雙雪翼。雙翼震動,瞬間升騰到了半空。那人雷霆一擊,盡數打到客棧大門上,連一絲灰塵都沒驚起。
玄荊居高臨下,傲氣不改:「吾手下不斬無名之輩。」
那人吼道:「好狂妄的小子。告訴你也無妨。我乃幽冥鬼王——玄不邪。」
不知何時湊過來的狐三娘聽了,板著指頭道:「玄荊、玄虛、玄清,又來一個玄不邪,都是玄字輩的。」
玄不邪聞言,掃了她一眼。
狐三娘不由頭皮一陣發麻,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又覺得在兒子面前,自己這副樣子實在不好,強自鼓起勇氣,把胸膛挺了挺。想要瞪回去的時候才發現,玄不邪早就把目光移開了。很明顯,人家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狐三娘那個氣。她好賴做了七千年的妖怪。用不用這麼蔑視她?
但是,很快她就顧不上生氣了。因為幽冥鬼王玄不邪下一刻就和高高在上的玄荊打了起來。
那玄不邪與其說是鬼王,還不如說是副骨頭架子。他一和玄荊打鬥起來,身上的斗篷飄蕩翻飛,自然就露出他的本體來。整個身體就是筋腱連著白骨。
不過可不要小看這骨頭架子,力量和速度絲毫不比玄荊差。
玄荊的身手,在打那旱魃怪的時候狐三娘就見過。那皮肉堅韌的旱魃怪都懼怕他的拳腳。但是,這骨頭架子卻能硬接。
好幾次兩人拳掌相交,爆出如雷般聲波。客棧外的玄清老道被那聲波生生震得口吐鮮血。還是杜若小妖把他拖了進來。杜若有玄衣護體,再大的衝擊都傷不了他分毫。
玄荊和那骨頭架子也不知打了多久。那骨頭架子忽然遠遠跳開,叫道:「我想起來,你是玄荊。」
玄荊根本不管那些,雙翼一震,劃出一道閃電般的弧光。『嘭』的一腳將那骨頭架子踹翻。側身一肘,擊向玄不邪的胸骨。
玄不邪左手拍地,身形擦著地面,驟然後退。腰骨一挺翻身站了起來:「玄荊,我找了你兩萬多年。總算讓我找到了。」話音未落,一拳迎上了玄荊的拳頭。
「嘭」的一聲,兩人的身影一觸即分。
玄不邪叫道:「玄荊,櫻娘呢?你把櫻娘藏哪裡了?」
玄荊聽到『櫻娘』兩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栽倒。臉色一瞬間變得黃如金紙。
「你還我櫻娘……」玄不邪看見他的樣子,忽然明白了什麼,嘶吼一聲,衝上又是一拳。
玄荊的眼前有些恍惚,等看清他的拳頭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覺得胸腹間一陣劇痛,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倒飛出去,又摔在地上。
玄不邪衝過去,一陣拳打腳踢。玄荊只覺的肺腑間痛得快要裂開一般,毫無還手之力。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他多想就此昏死過去,但是,不能夠。
衝天的火焰,少女蒼白的臉……
「啊……」玄荊已經分不清身上哪裡疼,但那裡的疼痛都沒有胸的痛,痛得那麼厲害。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烈火紛飛的夜晚,彷彿又聽到少女恨毒的聲音:「玄荊,你負我,害我,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有什麼湧出眼眶,模糊了視線。但是,少女的背影卻越發清晰。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一步一步走進紛飛的烈火之中。直到火焰吞沒了她的身影。
「我還是捨不得……」她哭著說:「就算知道你利用我,你害我,我還是捨不得……」
她的眼淚滾落在他的胸前,比那煉獄之火還要滾燙灼熱。燒痛了他的心,他的每一寸肌膚……
玄不邪瘋狂的踢打著玄荊,玄荊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沒人知道他在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阿虛,阿虛。」杜若搖晃著子虛:「怎麼辦,怎麼辦,玄荊要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