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打『柴』
子虛停住腳步:「不是。」她指了指面前磅礴的芥山:「你看這山有什麼不同?」
杜若看了看,搖了搖頭。
子虛向山頭指了指,那裡朦朦朧朧一片霧靄,看不真切。
這時,玄荊也走了出來,凝眉望著那片霧靄:「眾生界的怨戾之氣竟然能吹到這裡來。」
子虛道:「萬事萬物,無不因果相連。就算這須彌之虛也不例外,何況三界?」
玄荊道:「不如我鎖閉了芥山,不使外擾進來。」
子虛看了他一眼:「心魔已出,鎖是鎖不住的。」
玄荊垂了鷹眸,臉上一片黯然。顯然被子虛說中了心事。
人人都追尋大道長生,豈不知生到長時,生不如死。他在此兩萬多年,終日里除了杜若那棵傻不拉唧的大樹,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只能靠不斷的回憶過往打發寂寞時光。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過去,從一棵靈智初開的黃荊,到長成絕代妖王的漫長歲月中,留給自己可以回憶的東西少之又少。他不甘心,最初的一萬多年,都被他用來努力回想自己輝煌的一生。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所有的輝煌漸漸淡去,最終連苦難都淡去了。他心中那個黯淡的影子卻日益明朗鮮活起來。
有時候,他甚至能聽到那人清脆的笑聲。
但他知道,這是須彌之虛,那人就算是只餘一絲神魂也到不了這裡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天長日久,那影子便成了他的心魔。如果可以擺脫,他情願去死。就算墜無妄地獄,遭業火煅燒他也認了。可這是須彌之虛,一旦進入這裡,連生死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他試著去走過不歸路。可是無論他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
「大道長生。」
現在想起這四個字,玄荊都有種想要撞牆的衝動。
既然心魔鎖不住,那就只能面對。玄荊暗暗攥了攥拳頭給自己打氣。不知為何,他有求死的勇氣,卻有些膽怯面對自己的心魔。
「柴燒完了,你去弄些回來。」子虛忽然吩咐道。
「呃……」
子虛說話跨度太大。前一刻還在老神在在的說什麼心魔,后一刻就跳轉到了柴米油鹽上面,以至於玄荊有些跟不上節奏。
子虛笑道:「既然客棧開起來,咱們就要開的像模像樣。」她不發獃時,是個溫潤和煦的姑娘,沒開口就先戴上三分笑意。倒是很有些店主的親和樣子。
玄荊道:「那也要有客人上門才行。」
要論實力,十個玄荊也抵不上子虛一隻手。但是他不懼死,也就不怎麼怕她。說話就拆她的台。
子虛眼望著芥山:「有明覺小和尚在,還怕沒客人?」
一直插不上話的杜若終於逮到了開口機會:「怎麼說?」
子虛道:「他就是個麻煩精。」說完回頭向門口望去,果然看見明覺小和尚氣鼓鼓的兩腮,不由樂得哈哈大笑。
杜若這才知道,子虛是拿小和尚打趣,不由跟著笑起來。小和尚短胖的身子一扭,不理他們了。
連玄荊都忍不住被他憨怒的樣子逗得笑出了聲。他向子虛拱拱手:「我這就讓人送些來。」芥山上接三十三天,下接三千大世界。是三界六道和虛無大道的分界處。也是須彌之虛的門戶。
玄荊身為山神,自然不缺各界的供奉。別說普通的燒柴,就算是仙藤,神樹,他要拿來當柴燒也是唾手可得。
子虛擺手:「咱們這客棧,住得是執念深重的往生客,調的是七情六慾紅塵滋味,怎麼能用尋常的燒柴?」
玄荊道:「那要什麼樣的?」
子虛伸手一指。只見那三界的出口不知何時戾氣繚繞,黑霧翻滾,幾乎看不清路口的情景。從那黑霧中蹦跳出幾個黑影。玄荊目力極好,立刻就看出那些黑影是什麼東西,脫口道:「殭屍。」
杜若好奇:「殭屍是什麼?」說話間就要迎過去看個究竟。玄荊一把將他拉回:「消停些吧,哪都有你。」
那些殭屍蹦蹦跳跳,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近前。杜若驚呼一聲:「這不是旱魃么?」顯然,先前的旱魃怪給他留下了很深的陰影,看見紅眼睛的就以為是旱魃。
那些殭屍齊刷刷向他望去,猩紅的目中泛起貪婪之色。
杜若已經是第二次被這麼盯著了,頓時有些害怕。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一個渾身長滿猩紅長毛的殭屍猛然躍起,直伸的手臂陡然暴漲出數尺,尖利的黑指甲同時伸張,彷彿出鞘的匕首一般,向著杜若就扎了過去。
杜若被嚇得腳下一軟,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才堪堪躲過那一擊。
但,隨即,剩下的那幾個殭屍一起向他撲來。杜若嚇得大叫:「阿虛、三娘、明覺、玄荊……」但見眼前人影一閃,『砰砰』幾聲悶響,那些殭屍被玄荊一人一拳打飛出去。
一直纖細的手伸過來,把他從地上拉起:「你好歹也有三千年的修為,怎麼這樣膽小?」
杜若癟著嘴:「它們要吃我,我當然害怕。」
玄荊已經把那些殭屍打得不能動彈,堆在一起跟柴垛似得。聞言道:「我看真正的麻煩精不是明覺,是你。你這麼沒用,那些山精野怪不想吃你才怪。我教你些防身的本事吧。」
杜若頭搖得像撥浪鼓:「那些打打殺殺的,怪嚇人,我才不學。」
「不學算了。」玄荊臉色一黑:「以為我的本事那麼不值錢么?以後再遇到危險,不要叫我。」說完進客棧去了。
不一會兒,老道玄清提著他那把劍就出來了。顯然是玄荊吩咐他來的。
可憐老道那把劍,那可是三界難得的寶物,如今卻被用來砍『柴』。
老道走到『柴』垛前,先就倒抽一口冷氣。這些殭屍要是放在世間,哪一個也不是好對付的。可現在被當成柴火,隨意的垛在路邊。不過,想起先前那旱魃練成的怪物,也是被拿來當柴燒,老道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殭屍是無所謂死不死的,因為它本身就是無魂無魄的死物。這東西的存在就是逆天的。要是以前,老道遇上這麼多厲害的殭屍,就算他修為很高,也不可能這樣輕鬆。但現在,他不但可以不緊不慢的把那些殭屍砍成段,還有心情替那些殭屍惋惜。
「你說你,好好的,死就死了。塵歸塵土歸土多好,非憋著一口氣不散。這下好了,落個被人當燒柴的結果。」
一會兒又邊砍另一個邊道:「看你這個樣子,定然沒少害人。家裡子孫讓你禍害了不少吧?說不定都被你滅門了。你爹生了你,真是造了十八輩子大孽了。他要在天有靈,把你挫骨揚灰都不解恨。」
再拉過一個……
老道正在砍柴,忽然起了一陣大風,黃沙滾滾,吹的人睜不開眼睛。老道新來的,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玄荊可就不一樣了。一下子就從櫃檯后飛身而出。正要衝出門去,卻被子虛一把拉住。
杜若完全不能體會玄荊的驚訝和緊張,半眯著眼睛:「好大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