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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忘記了

  子虛看也沒看他,轉身出去了。


  老道想要追出去,玄荊伸手搭住了他的肩頭。老道只覺得肩膀上一沉,好像壓下了一座大山,不由一個趔趄。勉強站住腳步,回頭一看,站在自己的身邊的是一個麥色肌膚,白眉白髮,魁梧雄壯的男子。一雙深眸,銳利如鷹。


  老道吃了一驚:「你是何方妖孽?」不怪他誤會。玄荊雖然被抽去了妖骨,本體早就灰飛煙滅,但他戾氣太重。縱然做了兩萬多年的山神,仍然不像神仙,更像大妖。


  「你猜。」玄荊抬起另一隻手,放到老道另一個肩膀上。他是芥山之神,一隻手就是半座大山,兩手就是整座芥山。這老道雖然在眾生界算頂尖的道行高深之人,但無論如何也扛不動整座芥山。噗通一聲就被壓得跪到了地上。


  「玄荊。」前面忽然傳來子虛的聲音,平靜的好像隨口打招呼。玄荊聞言,卻乖乖收回了雙手。他今日動了殺機,又接連吃癟。方才他只是想給那老道一個下馬威,誰知差點兒心神失守。要不是子虛忽然叫了自己一聲,這老道恐怕就被壓成肉泥了。


  人老成精,老道如何不知道剛剛是那女子救了自己一命。這個地方古怪的很。他也不敢造次了。


  玄荊怕自己留在這裡,會忍不住再動殺機。只能拿洗澡當借口,吩咐狐三娘:「你動作快些。」


  狐三娘望了望那氣息微弱的怪物,面露難色。


  玄荊沉著稜角分明的臉:「你以為子虛找的雜工是擺設嗎?」說完大步而去。


  狐三娘看了一眼兀自謹慎、忐忑的老道,聲俱厲色:「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乾活兒。」這麼長時間的謹小慎微,總算來了個和她旗鼓相當的。妖和道就好像水和火,天生勢不兩立。彼此看不順眼。兩人剛剛又打了一架,狐三娘的語氣要是能好了才怪。


  以這老道的修為來看,在眾生界算鳳毛麟角的高手。在門派中一定是舉足輕重,備受尊崇。可誰讓他好巧不巧來到了這裡呢。在這裡,別說是眾生界一個修行之人,就算是神魔界的金仙、大妖,幽冥界的鬼王、鬼聖,都只能乖乖聽從調遣。


  老道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就算他有心服軟,你總得讓人知道要幹什麼活兒吧?你們什麼都不交代,誰知道要幹什麼。


  狐三娘指了指灶前扔著的怪物:「劈好了燒火。沒聽見先生要用水嗎?」


  老道這才看見那怪物,不由倒抽一口冷氣,等確定那怪物被制服,奄奄一息的時候。雙目中老淚滾滾而落,就差嚎啕大哭了。提起長劍刷刷幾下就把那怪物砍成好幾段。這樣猶不解氣,又砍了好幾劍。


  狐三娘急忙叫住他:「再砍就成餃子餡了。」


  冷不防一旁站著的杜若聽見,看了一眼被老道砍得爛嘰嘰的怪物『呃』的一聲就捂著嘴跑了。自此對帶餡的食物避之不及。


  老道望著他的背影,神色複雜。


  灶中本有餘燼,老道把那怪物的殘肢扔進火中,那殘肢頓時洶洶燃燒起來。狐三娘看了:「這倒是好柴。」


  老道盯著明滅的火光,面色陰沉。


  鍋里的水很快就熱了。狐三娘從乾坤袋中翻出一個嶄新的浴桶,指揮老道把熱水送進一間客房裡。讓杜若去叫玄荊來洗澡。


  玄荊說洗澡,純粹就是心情不好瞎折騰。


  他走進客房,剩下的衣服也不脫,直接就跳進了浴桶中。這浴桶是用玄玉雕琢而成。早在狐三娘隨意的拿出乾坤袋,翻找這個浴桶的時候,老道的眼睛就直了。


  他的修為在人間界雖然是好的,但是離脫去凡骨,飛升上界還差的遠呢。而進了上界,追求大道長生才算邁出了第一步。乾坤袋是傳說中真人們才能佩戴的寶物。他活了幾百年,眼看壽元將盡,也只是聽說過而已,沒想到今天竟然親眼見到了。


  老道心裡暗自琢磨:「這莫非是傳說中的上界?」再看狐三娘,只覺得她和自己以前見過的妖精不大相同。但凡妖類,無論妖艷,無論丑鄙,莫不妖氣衝天,陰鷙歹毒。這狐三娘雖然長得艷麗非常,但是氣質更像普通婦人。心說:「莫非她就是傳說中的妖修?」心裡對她的偏見不由少了許多。


  與此同時,再不敢妄想擺自己以前的款。老老實實做個雜工。劈柴、燒水,打掃庭院。但他對杜若似乎怨念頗深。每每見他總是沒有好臉色。


  杜若本是單純如一張白紙的小妖,對是非對錯尚不能分辨。但是,許是那老道目中的怨毒太重,他竟然知道察言觀色起來。他知道老道不喜歡看見自己,平時盡量繞開他。實在繞不開,他就轉過身背對著那老道。好像自己不看那老道,那老道就看不見自己一般。


  狐三娘教了他好幾次,讓他不用這樣。他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讓著那老牛鼻子。但到了下次,杜若依然這樣。時間久了,狐三娘也就不說了。她有一件新的煩心事。她兒子不肯吃飯了。


  自從玄荊收了那不知名的怪物當柴燒。明覺小和尚就坐在子虛面前的桌子上沒動過地方。子虛也不喝酒了,倆人大眼對小眼兒的對望。


  也就是這裡沒有日夜之分,要是有的話,只怕兩人對望了得有三五年的光景。


  狐三娘心裡隱約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莫名覺得客棧中的氣氛壓抑的難受。看那老道的神色和玄荊越來越頻繁的往澡桶里跳,不難知道這倆人也感受到這種壓抑了。只有毫無心機的杜若還跟以前一樣,除了吃飯就是等在客棧門口,盼望著有人路過。


  終是玄荊忍不住了,帶著一身水氣就從後面客房沖了出來,沖著子虛大叫:「你到底有心沒心?」


  杜若想把自己擋在子虛前面,卻被玄荊粗魯的拂開。


  子虛移開和小和尚對峙的眼神,低了低頭,沒有說話。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玄荊嘶聲大吼:「快三萬年了,我在這個地方待得快要瘋了。我情願灰飛煙滅,也不要再待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殺了我。我明明罪惡滔天,死有餘辜。你為什麼不殺我?」


  狐三娘詫異,世人追求大道,莫不是為了長生,從來沒聽說過求死的。而且,求死之人還是能力非凡的神仙。


  然而,令狐三娘更詫異的還在後面。面對玄荊的咆哮,子虛波瀾無驚:「我不知道,我忘記了。」


  這算什麼回答?

  更令狐三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活著不容易,想死還不容易?玄荊為什麼非要子虛殺了他。他自殺不就完了?


  玄荊聽了子虛的話,一下子頹敗下來。垂頭喪氣的轉身,走到牆角坐下。忽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偉岸如山的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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