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無面」的邀請
「嘛,如果要問的都問完了,我就要開始下一件正事了。」右衛門微笑著說。
「還有一個問題,」我說,但是還是猶豫了一下。
因為,我的心裡感到害怕。自從那件事情以後,我就再也想不起來白川當時的那個表情。眼神里充滿了輕蔑和高冷,最令我記憶猶新的就是那種眼神。可是,我後來居然忘記了。這,怎麼可能……就是因為看到了右衛門的那個眼神,我想起來了。
「是關於白川的,還是說……」他用淡淡的音調問,「關於你身邊的這一位?」
颯人愣了一下,我看了一眼颯人。
「為什麼……我會問關於颯人的問題?」我驚訝地問他。
「其實心裡有很多想知道的吧……這是人類的天性,」右衛門向椅背靠過去,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雖然只是猜的,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會想問關於他的問題。」
「不……」我頓了一下,「我想問的……白川,到底是什麼人……」
「2歲父母雙亡,3歲為父母報仇殺死仇人,4歲獲得醫療忍術的特殊恢復能力,5歲流浪到風之國的砂隱忍者村定居。」他淡淡地說,頭仰起來,雙手抱著後腦勺,沒有睜眼。
我明白他這樣子是表示了自己對白川身世的不屑,其實不想跟我們說卻依然告訴了我。他想聽到的是我問他關於颯人的問00題,但是又因為我的死板而感到無趣。他很清楚我的處境,知道我對颯人抱有戒心而且一直有一個跟颯人有關的心結。可是,如果就這麼當著颯人的面問……我還是選擇放棄了這個千載難逢的了解他的機會。
下面的一分鐘,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沉浸在未知的寂靜中。
右衛門淡淡笑了一聲,問道:「問題,算是都問完了?」
我看了一眼颯人,他低著頭,緊鎖眉頭。當他發現我在看他的時候,他怔了一下。
「那麼,下面輪到我問你們一些問題了。」他說,睜開眼睛看著我們,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輕浮的笑容。
颯人說:「我們只會回答我們能回答範圍之內的問題。有關國家的機密情報是不能透露的……」
「這個我知道,」右衛門說,笑了一下,「對於五大國而言,我們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組織,但是我們唯一的特點,就是——很了解你們五大國的所有機密。」
「什麼……」颯人愣住了。
「我知道風之國的人口,知道所有風影的秘密,知道風之國有那些村落,知道你們的忍者平均下來是個什麼實力……」
「所以,你的問題呢?」我打斷了他。
他從椅背上離開,兩個手臂放在桌面上,把擋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移開,緊接著把右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他把信封的背面朝上放到桌面上,對著我們並把它向前移動,滑動到我們看得清楚的地方。一個正常的白色信封,看起來很薄,裡面估計只有一張紙。他微微一笑,用兩根手指夾住信的上面,轉過來給我們看正面。封住信封的,是一個貼紙。我注意到那個古怪的貼紙——一個人的臉型,但是沒有五官也沒有頭髮,就是一張用黑色勾了個邊的人臉形狀圖案。儘管它是沒有任何錶情的,卻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彷彿涼意從腳底一直爬上身來,捲動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風。
「『無面』組織的專屬信封,用於招收新成員。」右衛門解釋說,自己也看著信封,「這個圖樣就是我們組織的標誌——『無面』,有些國家也成我們為『無臉男』,其實這都不是問題。」他抬頭看了一眼我們的眼睛,似乎想從我們的眼神看出點什麼,「『無面』的意思就是三無——無表情、無感情、無心情,只要能遵守我們的3個原則的忍者,就能夠加入我們組織。」
「你是想讓我們加入你的組織嗎?」颯人抬起頭問,眼裡帶著少許怒色。
「很不好意思,」右衛門沉下臉,露出淡漠的表情,「我邀請的只有一位。你,是不合格的人選。」
颯人有些吃驚。
「如果只要遵從這樣的標準就能夠加入的人,萬一不是忍者呢?」颯人問道。
「沒有人,能夠遵從這3個條件,還不是忍者……」右衛門淡淡地說,手仍然放在信封上,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忍者的本質,就是在敵人面前無情,在隊友面前無義,這就是忍者的本質。拯救隊友這種事情,是無能之輩才會去做的事,他們認為自己需要隊友才會去救他們,其實還是想再一次利用隊友。」他乾笑一聲,「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通過給予身邊東西幫助,來獲得更大的財富——那就是報答。可是,一個真正強大的忍者不需要報答也能夠稱霸……」
「難道你的最大野心就是稱霸嗎?」颯人問。
「不……」右衛門轉過頭看著颯人,「我只是舉了一個例子。我的目的,並非如此,而且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而且,那算不上是野心或者是目的這種輕浮的心理物質,那是透徹全身的仇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既然你認為隊友是無用的,為什麼還有招收新人?」
「只是在利用而已,我的話一向是說在前面的,」他直白地跟颯人解釋,「一個人,是不可能以一個組織那麼龐大的名號響亮全世界的。而我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先把名譽傳遍全世界的任務,才需要人手。」
「你要響亮世界做什麼?」颯人問。
這時候,右衛門又笑了一下,「你的問題很多,伊藤颯人,」眼睛閃了一下,「不過,我還是會不厭其煩地給你講解的。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存在的目的就是給要被我們殺死的那些人做個警示,來提醒他們。畢竟,」他臉上又揚起那種邪惡而輕蔑的笑,「他們曾把我們玩弄於鼓掌中,現在,要好好尋找一個機會來報復才行。還不能讓他們這麼簡單就死掉。」
我和颯人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在感嘆這個人扭曲的世界觀。
我也算是大概知道了,他的野心,也就是報仇。他所需要的就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每個人都要做到成為一個沒有任何真誠表情而且沒有感情,甚至沒有心情可言的無臉人。或許,這就是報仇的根本——對敵人的無情,並毫不留情地利用隊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用完就可以扔掉。這就是忍界殘酷的現實。忍者當然也有很多種,冷酷的復仇者,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自己知道自己惡行的人會滿世界地逃跑,提放我們,無時不害怕著被殺掉……很可惜的是,他們無知的一面,」右衛門繼續說,「我們不可能就這麼一刀結果了他們的性命的……」突然,臉上露出有一些厭惡的表情,表示自己不想再說下去了。他把信封放到我手邊,我怔了一下,「我邀請你加入我們『無面』。但是……我不強求。」
我雙手放在腿上,有些顫抖。
就在我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的時候,他突然打斷了我:「仔細思考一下吧……加入了以後,你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東西。而你想知道的,都在這個信封裡面……」他低頭看了一眼那個信封,我也看像那上面臉上是空白一片的人臉的輪庫,那是一個空蕩蕩的輪廓線,「我知道你有想要殺死的人,也知道那個人在什麼地方。你以為殺死了那個人就完了?還遠著呢……」他微微一笑,「一旦殺了人,而且是報仇,就會墜入深淵,無法脫身。你會不停地試圖去殺死那些妨礙你、與你對著干甚至摧殘你的人,這一條路是無法反悔的,加入了當然也無法退出。我可以給你一段思考的時間……」
「我……想要殺死的人……」
「怎麼?好像才沒有過幾天呢……」他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如果你連自己最痛恨的人都忘記了,怎麼能繼續在這種相互競爭的世界上生存呢?要是你還是不知道,就加入我們,打開信封看看你想要殺死的人好了。」
我猶豫了,拿起那個放在桌面上的信封。從信封的邊緣處,我看到了右衛門微微帶著笑意的臉。我想要殺死的人……是……我頓然醒悟了,我唯一能夠想起來而且憎恨的人,就是雨沫。難道,我想要殺死的人……是雨沫?我討厭她這是事實,但是我從來沒有真正地憎恨並設法去殺死一個人。而且,他之前有提到我想知道的東西。其實,我非常想打開這封信,但是那就意味著我加入了這個組織並且會失去在砂隱忍者村的朋友和時光……我會變成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人。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樣,人,還能算是人類嗎……
「月夜修是三無的人嗎?」颯人指著右衛門問道。
「你認為呢?」右衛門反問他。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颯人,他也看向我。
「她……才不是……」颯人說,低著頭,攥緊了雙手。
「颯人……」
「她怎麼可能沒有感情,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看著右衛門。
「我沒有說她沒有感情,是你太死板了,認為我只要反問你就是肯定。」右衛門告訴颯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生下來就是沒有感情的。這是要後天因素培養出來的。憎恨越是深,感情就越是單薄。越是想要殺死眼前的獵物,就越是會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刺,完全不回去管被自己踏在腳下的草……」
「我……」我嘆了口氣,「恐怕是不會加入你們的,因為我還有比復仇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右衛門淡淡地看著我,等我把信封重新放回桌子上后快速拾起它塞進袖管里,然後站起身來,整了整長到地面的白色和服,然後拍了拍衣服下擺,從一個隱秘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口袋中拿出一把白色帶紅邊——跟他的和服花紋一樣的扇子,但是並沒有張開來,而是豎著握在右手,回頭看了我們一眼,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強求……那麼,下次再會。」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說完,他提了一下右邊的袖子,擎著扇子走到土牆邊,腳上的木屐「咯咯咯」地敲在地面上,像融化在水裡一般在牆面上消失了,留下我們坐著的椅子和一張桌子,還有就是上面拜訪的茶具。
我緩緩地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拍了拍颯人的肩膀——他抬頭看了一下我——然後朝著原來過來的地方走過去,對他說:「回不回去了?」
「嗯……哦……」
一路走回去的時候,他低頭不語。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沒有問,也沒有主動說什麼。黝黑的隧道里一片寂靜,靜得可怕,鞋子踏在地面上的聲音越是清晰響亮,越是覺得寧靜無比。
「颯人。」
「嗯?」
我呼了口氣,說:「今天關於『無面』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說出去?」
「你是指不要告訴藤月老師嗎?」他問,但是有些不太願意的樣子,「我覺得那樣不怎麼穩妥,要是下一次又來找你怎麼辦?」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他反問。
「憑直覺。」
「那好吧……」他說,「告訴慕也不行嗎?」
「你這麼喜歡他嗎?」
「什麼喜歡?!你什麼意思啊!」
「我說的只是朋友的喜歡而以,是你想多了。」我回過頭說道。
「哼。」
回去了以後,我們幾個坐在桌子旁邊,聽著藤月浩嘮叨,就在我們都快要睡著的時候,他說:「任務中止了,畢竟大部分謎團都已經解開了,明天我們就動身會砂隱忍者村。」
「我等這一天等得花都謝了……」颯人說。
「就這一個好消息。」藤月浩告訴他。
當然,還有另一個消息。那就是青金石貨幣被盜的消息——村裡人幾乎全部都在說這件事。殘咲通過讓蒼小路一族的族長和他身旁的守衛人員進入夢鄉后封印他們的記憶,拿走了他期盼已久期望得到的寶貝就逃離了。按照我的想法,「無面」會繼續與殘咲玩這個永無止境的追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