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些孤獨的孩子
一開始,我相信澤人是沒有問題的,因為我知道他很強,而且遇事冷靜。我甚至想過先回去。但是後來一想,我開始懷疑他是到了另一個地方去了,而且我覺得他最不讓人放心的地方就是太貪玩。於是,我還是決定先去找到他。
風不是很大,但還是有很多沙子飛來飛去,濺得我渾身都沾滿了沙子。我用手遮著眼睛,艱難地在沙地中邁著步,沙子使我的腳不停地向下陷下去。我咳嗽起來,感覺喉嚨里很不舒服。
大概過了5分鐘,我還是沒有看到他的人影。於是我只好打開白眼,到處尋找他。最後,幸運的是,我在村子的另一邊找到了他,可惜他離我很遠。他靜靜地躺在地上,沒有動靜。我緩了一下,然後凝聚查克拉,把查克拉包裹在腳上,緊接著快步踩著沙子跑過去。這使我的身體輕盈了許多,腳不會在陷到沙坑裡了,而且還避免了掉進流沙的可能。夜晚的風之國是十分危險的。
我來到他身邊,早已解開了白眼。他張開手臂躺在那裡,頭朝上。剛開始我以為他是睜著眼的,後來才發現我看到的其實是他眼睛下面的紅色印記。他兩撇眉毛的一邊也各有一個紅色的印記,看起來很奇怪,但是我從沒有問過他關於這的事情。
我有些緊張,在他身邊跪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馬上呼了一口氣,接著嘆了一口氣,最後打了一個哈欠。
「日向嗎……嗯……」他睜開眼,看起來之前不像是在睡覺。
「澤人,你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好累……我不想回家。」他說,眼神空虛而黯淡,彷彿灰暗的綠色燈泡,「真的不想。」
我沒有說話。
「日向,你先回去好了。不要管我。」他固執地說。
「風大了怎麼辦?」我說。
「我不怕風。」
「如果巨蠍來了呢?」我又問。巨蠍是夜晚的風之國常常出現的危險生物,大的幾乎跟樓房差不多高,外殼很堅硬,而且有3條帶毒針的尾巴。我小時候曾親眼見識過。
「我也不怕那種低等生物。」他冷淡地回答。
我幾乎感覺勸不了他了,但還是堅持著:「潘佑郎怎麼辦?潘佑郎。」
他沉默了,我看見他慢慢的閉上眼。
「明天再說好了。」他最終懶懶地回答了我嚴肅的問題。
我停頓了一下,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會不懂的。」
「有什麼是我不懂的?」我有些不高興,覺得澤人太看低我了。
「你不懂的事情,多著呢。」他說。
「如果像你這個年齡段能懂的事情,我就能懂。」我說。
他仍然以之前的姿勢躺著,眨著眼睛。「我的家裡沒有人。從來沒有人會在家裡等我回去,從來沒有人會因為我做錯了事而責怪我,也從來沒有人會因為我的進步而表揚或是鼓勵我。」接著,他嘆了口氣,「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具空蕩蕩的軀殼,我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幫國家殺死他們想要我殺死的人。我的命運中沒有別人。」
「那只是現在,」我對他自暴自棄的想法感到反感,「你沒有未來可言嗎?」
「我的未來,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你說的,你說的……好像就你是不幸的人一樣。」我發怒了,「你的精神是有多麼的空虛?你沒有朋友嗎?如果沒有,為什麼又要裝出一副快樂的樣子?你不會表達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他的語調平得怪異,而且很舒緩,「見到像你這樣的人。既然你已經問過我了,那麼你又是什麼樣的?」
「我跟你不一樣,我有父母和兄弟,也有朋友。我的父親長年居住在火之國幾年不迴風之國一趟,我的母親得癌症在醫院了,我的哥哥平常也都住在火之國。這裡,」我的聲音顫抖了,風拂過我們的臉,「這裡,我的家裡,到底,也只有我和我的弟弟……」
他突然笑了,「所以你就表現出一副痛苦的樣子,是想讓別人都知道嗎?」
我愣住了。
「到底,我們也是差不多的。只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其中一人笑對虛假,其中一人冷對真實。」他說。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事?」我問他。
「那是因為你先開口,但是我不想回去。」
「我以為,你想死在這裡。」我帶著諷刺的口吻不客氣地說,但其實我當然不是那麼想的。
他沒有感到不高興,而是笑了:「我們也算是知音了,是這樣吧?」
「不,」我斷然回答,「你和我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我們面臨的是相似的問題。」
「嗯。」我表示贊同。
「那麼,我就可以把我的快樂分給你,條件是你要把痛苦和我分擔。」他說。
我的眼睛濕了。
從來沒有想過,世上會有這樣的人……澤人,你真的是,我所見過的第一個像這樣的人……
「日向。」
「嗯?」我伸出手抹了抹眼睛。
「潘佑郎的事情,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不能讓秀樹他們知道。」
「為什麼?」
「那會引起慌亂的,而且,別的國家會試圖從風影手裡得到這一個人才。就是因為如此,國家之間容易發生戰爭。雖然現在五大國是和平年代,但是畢竟還有其他小國存在,會把很多麻煩的東西卷進來的。所以,這件事情不要說出去,尤其是『潘佑郎是能夠支配時間的男人』。」
「但是我覺得應該要告訴上級。」
「我會以暗殺者的身份專門向風影大人彙報此事的,」他伸出手扶了一下擋住眼睛的頭髮,「而且我也採集到了足夠的證據數據了。」
「什麼證據數據?」我根本沒有看到他做什麼。
「照片,還有一些實物——湖水,土壤,等等東西。」他的臉上再一次顯現出那種猙獰的笑,看起來很詭異。
我點頭。
「所以說,」他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你還是先回去好了。如果你不想看到巨蠍的話。」他學著我說。
我皺了皺眉頭,然後笑了:「那行,要是我先走了,可就真不管你了。」
「啊,」他高傲地說,「你管的了我嗎?」
「那我走了。」我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說了,我已經說過了2次了。雖然我對他之前所說的話而感到很不舒服,但我還知道他是不無惡意的,澤人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問題罷了,而且這些問題改不了。
我離開了,風鼓動著我的衣服,沙子在空中飄飛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我走了幾步后,又不由地轉過頭向後看去,澤人所在的那個方向。太黑色,真片天空已被暮色籠罩,1米以內就幾乎看不到什麼東西了。在能見度這麼低的情況下,還是很危險的。好在風影的辦公室上有一個很亮的燈,很遠就能看的很清楚,就像燈塔一樣,給迷路的人指明方向。
我順著那一抹朦朦朧朧的光線走去,抬起手臂竭力擋著就要被風吹進眼裡的沙子。腿上和手臂上的傷已經不痛了,血塊在皮膚上結上了一層深紅色的殼一樣的東西。它們使我的皮膚不住地發癢。
當我吃力地來到我家門口時,馬上想到了修一看見我時我將會看見的陰冷表情。我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正準備開門,卻發現身上的鑰匙不見了。我翻了我的幾個口袋,想了一想,大概是掉在湖裡了。現在已經很晚了。敲門太輕,修一在房間里估計是聽不到的;敲門太重,這時候龍太肯定已經去睡覺了,准要把他吵醒。我嘆了口氣,吵醒也是沒有辦法,我不可能像颯人那樣爬窗戶,就敲門好了。
結果,就在我的手碰到門把的那一剎那間,我發覺門把手是送的,沒有上鎖。我心裡一驚,以前在家裡,無論是誰在家,都會在睡覺時把門給鎖上的。我和龍太一向保持著這樣的習慣,而這個習慣正是修一教我的,他怎麼可能忘記。但是又一想,還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在外面找我,所以沒有鎖門;第二個是,他認為我會回來的,所以沒有鎖門。當然,還有很多可能性,但是我完全不忍心去想。沒錯,就是這樣。
我忐忑不安地開了門。家裡很黑,燈都是關著的,傢具也按照常理擺放著,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我小聲關上門,下意識地鎖上了門。我知道修一在家,因為我在門口看到了他的鞋。
我脫了鞋子,悄聲走進修一的卧室。他還背靠在床頭后的牆壁上,以坐著的姿勢睡著了,低著頭,手上還拿著一本紅色封皮的小書。我走到他身邊,他沒有任何反應,除了——我能聽到那不易察覺的呼吸聲。我把書的封面翻過來,那是一本皮上綉著《寂寥》兩個大字的現代小說,作者是修一很喜歡的一個叫真嗣的出名小說家,我記得他以前也常常讀這個人的書。我猜他到時候還會醒來的,於是我下意識地擁抱了他一下,他的短髮蹭到我的臉頰。然後,我就悄聲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自己房間的書桌上留了一張字條,然後翻窗戶跳了出去。主要原因就是我不想看見修一的一張死臉,要是我一回家他就看見我,我准要按一頓揍;要是我在早上遇見他,他絕對會板著臉要我解釋清楚前一天晚發生的事;但是過了這麼久就不一樣了,而且修一比較喜歡留字條道歉的方式,這是我多年觀察他后發現的。
我在離開之前也看了看龍太,他再一次把被子全部踢到床下面去了。而且當我走近他時,看到他的左腳上穿著襪子。真是有意思,居然有人在睡覺時還穿襪子,而且只穿一隻。大熱天的,我連早上也不穿襪子。
我一路來到砂隱村的邊境地區。一個高台,一排大理石欄杆反射著陽光。上面是沒有雲朵的藍天,下面是垂直向下數米的沙坡,遠處是茫茫黃沙原野,腳下是石粒鋪成的地面。這個檯子是供給那些孤獨的人,或是無事可乾的人,又或者是思考人生的人來的地方。他們在這裡,可是丟棄煩惱,什麼也不想,只是,專心地凝視著自己的故鄉——沙漠,才是故鄉。
但是,我不屬於以上3個人。或者,我是屬於那個比較孤獨的人,那只是因為我沒有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
旁邊是有給人的座位的,但是我不想坐著。我就站在那裡,倚著大理石欄杆,眺望著金黃一片的沙漠。暖風吹動時,沙漠彷彿一起顫動,猶如金色的波浪拍打起伏,又宛如田間麥浪翻滾,蔚為壯觀。我嘆了口氣,趴在欄杆上。
我從來沒有嘗過真正的痛楚的滋味,因為我身在一個和平的年代,一個和平的帝國,一個和平的村落……除去了家庭或者是自身帶來的原因,幾乎沒有什麼能給一個10歲的孩子帶來所謂的痛楚。這個年齡段的人,說出來的痛苦,不過就是壓力大,隊友太強而顯得自己弱,怎麼努力都難變強……大概就是這樣子了,世界上彷彿沒有真正的痛楚。我所嘗到的,不過是孤獨。
很久以前,我在火之國呆過一段日子。那時候,我結交了一個名叫裏海的朋友。他是一個豁達開朗而內心真誠的男孩,是孤兒院的。那個時候,我還經常在孤兒院玩,有時會幫著那裡的人干一些活,所以他們都認識我。聽一個打工的成年女孩說,裏海是被父母遺棄的。她說,裏海的父母很迷信。他的父親在他母親生出他的那一天看到了一條蟒蛇,而且殺死了蛇后還在它的肚子里挖出一個赤裸裸的男孩。他的父親認為這是神給他們的警告,於是「明智」地選擇把他交給了孤兒院。
我剛開始還替裏海打抱不平,說他的父母迷信得太厲害。但是他笑了,說,他的父母不是真正想遺棄他的,只是有些人給他們灌輸了一些負能量的理念。他就是一個陽光的,很想得開的男孩,他比我大2歲。我們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了,因為一個月後我就回到了風之國。
會風之國的路上,我們正巧遇到一隻要經過風之國的商隊。我也曾認識商隊管理員的兒子,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與他父親一樣擅長「做生意」。不過那時候他還很小,所謂的「做生意」不過是向我們這些能拿一點零花錢的小孩推銷巧克力。他的名字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能淡淡地想起他的名字里有一個「丸」字,是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再後來,我認識的朋友就是白川和秀樹。好一段時間以來也就這麼兩個夥伴。那時候,我們常常聚在一起,有時候一起吃雪糕,有時候踢踢皮球。那時候,4、5天才能見一次面,因為他們要上學,而那時我還沒有上學。奇怪的是,我隱隱約約地記得,那時候我們並沒有玩得很融洽。也是到了上學的時候,我才知道白川的名字。
不過,認識了他們2、3個星期後,我就也開始像別人一樣上忍者學校去了。上學了以後,我的朋友也不見多。秀樹在a班,我的朋友也就只剩下白川了。
班主任知道我在班裡只認識白川,所以把我調到了白川的旁邊。也就是因為如此,雨沫才對我懷恨在心,那是因為她本來是坐在白川旁邊的。我只能說,這不怪我。
或許,我現在又有了一些同伴——颯人、慕、姬……但是,內心還是感到空虛。心裡還是空洞洞的。
風大起來了,我的頭髮都撲在臉上,彷彿在氣流中跳舞。黃沙依舊是黃沙,山丘依舊是山丘,村子依舊是村子,我也依舊是我——孤獨的我。我用手攬住頭髮,突然心裡一驚,回過頭——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