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禾（2）

  「哈……哈……哈……」可能是之前跟千秋談了很多關於青禾的事情，當晚，他又夢到了青禾從橋上掉下去的那一幕，只是一瞬，他就從床上驚醒了。醒來之後，他一直喘著粗氣，呼吸也開始變得不順暢起來，就好像當時推她下去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窗外下著暴雨，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發齣劇烈的響聲，夏天就是這樣，時不時下著雨，讓人的心情也跟著煩悶了起來。在窗邊站了很久之後，他走出房間，輕輕推開了趙千秋的房門。


  因為已經快凌晨兩點，千秋她睡得特別熟，房間里特別安靜，有的也就是她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而已，看到千秋之後，一直心神不寧的他終於平靜了下來。或許，只有在她身邊，他才會覺得這麼安心。


  這麼想著之後，他索性在她床邊坐了下來，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光是能感覺到她在這裡，他就覺得足夠了。


  保持這樣的姿勢大概十分鐘左右，千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床旁邊坐著一個人，突然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清和。


  「怎麼了？做噩夢了？」她往床裡面挪了一半的位置，「睡不著的話，稍微聊個一塊錢的吧。」


  「恩……」清和點了點頭，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微弱的燈光，鑽進了她的被窩，因為是夏天的緣故，被子其實也挺單薄的，但因為千秋特別怕冷，所以她仍然蓋了一條相對比較厚的。


  「夢到什麼了？」趙千秋側了下身子，把頭轉過來對著清和，那聲音仍然充滿著倦意，看樣子並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夢到青禾從橋上掉下去了，滿臉是血地出現在我面前……」清和頓了一下，那件事情一直困擾著他，他無處可說，唯有向千秋求救了。


  「乖，沒事，不怕，有我在呢……」千秋伸手摸了下他的臉，在他右邊的眼眶旁親了一下，她習慣了這樣安慰小孩子，即便現在是清和，她也本能地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恩，你說……」清和猶猶豫豫，雖說那件事他打算到死都爛在自己的肚子裡面，但如果不說出來，他就覺得特別痛苦。他想，如果是千秋的話，應該會理解自己的。只是，當他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到了千秋睡著后的呼吸聲。


  「你不是說要聊一塊錢的么，才說了一句怎麼就睡著了？」清和將臉轉了過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滑了下去到腰上。看到她又睡了過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她摟在了自己懷裡面，「果然還是需要你這個人形抱枕才睡得著啊，光是聽到你的呼吸聲，我竟然開始犯困了。」


  「小清和，你收到這個黑色U盤的時候，如果沒出意外的話，我應該已經死了。這個時候你一定會吐槽說，正是因為出了意外所以你才死的，什麼叫沒出意外才死了。你現在是用什麼表情看著這個視頻呢，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兩眼通紅，一副剛哭過的樣子吧。對不起哦，突然就這麼死了，如果有來生的話，我想活得更久一點，不要再這麼年紀輕輕就死掉，這樣好像真的有點殘忍。請原諒我的自私給你寄這個視頻，不過我不想讓你內疚一輩子……看到我掉下去那一幕，你應該很痛苦吧。我想也是，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很難過，總是想著，如果能拉住就好了。」


  「好了，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件事，你一定要仔細聽，聽完之後把這個U盤好好收起來，也不要讓別人發現，就當這個是你和我的秘密。我身邊能拜託的人只有你了，所以也想讓你幫幫我！」視頻中的青禾停頓了一下，用一臉嚴肅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或許你已經猜到了我不是死於意外而是死於自殺，但我的死跟他殺也沒有什麼區別。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打樁一直失敗的那個地方嗎？據那些迷信的前輩們來說是水神作怪，你說，現在都是什麼年代，怎麼還會有人說水神，我一聽就覺得特別好笑。迷信歸迷信，那個時候我跟老大觀測過了，底部有一個小型漩渦，就是那個造成我們的機器被捲走，材料被沖走，打樁一直失敗的罪魁禍首。只要讓這個漩渦消失，我們的工程就可以繼續了。不過高層中有人並不同意，覺得這樣很冒險，機器比人金貴，他們那個時候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在牲祭失敗了之後就想著要人活祭，而首先想到的就是用活的女人。因為這個地方不是外人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們幾個女同事身上，再加上結過婚和生過孩子的不要，剩下的也就只有三人。他們事先調查了我們家裡面的情況，屬我家的最糟糕。我爸在外面欠了將近一百萬的巨額高利貸，人還被抓到派出所裡面關著，我媽跟我妹正處於每天被逼債的狀態，我弟還在上高中，什麼都不懂，那些要債的人整天到家裡面鬧，要是不還錢就砸東西，還經常在門上面潑油漆，我們那點工資對於這巨額賭債真是杯水車薪。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發現我吃得特別少，那是因為實在是太窮了，連飯都吃不起了，又不想讓你擔心，所以說自己在減肥……當高層知道我家這樣的情況的時候，找我去談話了。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他們說我們公司有個大項目想交給我完成，我還挺高興的，不過等我聽到接下來的，很快就警覺了起來，並偷偷地錄了音，那錄音在另一個文檔裡面，你看了之後大概就會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這個時候青禾並沒有露出多難過的表情，只是盯著前方發了一會兒呆，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那個時候，他們提到了活祭，也就是讓我作為祭品，主動掉下去，雖然知道這是白白犧牲生命，但他們開出了兩百萬的賠償款，我猶豫了，那些錢，不僅可以還賭債，還可以讓我媽他們活得更好，我也不用那麼辛苦了。為了錢，我答應了，甚至還買了一份相對巨額的保險，只要我死了，大家都可以一勞永逸了。當然，我的死並不能解決那個漩渦的問題，至於那個，頭兒正在研究，相信不久之後就能解決這個問題。還有，盡量阻止頭兒，不要讓他過早實施解決方案，最好拖一段時間，要不然會讓那些老頭兒以為活祭真的有用，不然以後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像我一樣成為犧牲品。我原本是想帶這個秘密進棺材的，之所以跟你說，是因為想要讓你幫我確保那兩百萬真的到我媽手裡面，如果沒有，請匿名把那個錄音文件寄給高層，所謂人在做天在看，我都已經死了，至少，他們也要安頓好我媽。這段話，我原本是想告訴我妹妹青青的，但那丫頭太蠢，又毛毛躁躁，我怕她冒冒失失地破壞了計劃，能靠得住的人只有你了。讓你這麼幫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但能為我保守住秘密的，除了你大概也就沒有別人了。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也不要讓我的死造成你的心理負擔，等我的後事安排好以後，直接把這個永久刪除吧，就當我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哦哦……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老爸他坐個幾年牢大概就會出來了，不管是保險的賠償款還是公司的賠償款，請直接給我老媽一個人，最好連青青也避開，還完賭債之後，讓我老媽把原先的房子賣掉，搬到別的地方去，越遠越好……」


  千秋醒來的時候，睡在旁邊的清和正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自己身上，一點睡相都沒有，可能是因為昨晚失眠后很晚才睡，第二天倒沒像之前那樣醒得早，千秋試圖想要推開他，但他僅僅只是皺了下眉頭，摟得反而更緊了。


  「真是的，睡相怎麼比我還差啊……」千秋使勁地把自己的腦袋從懷裡面鑽出來的時候，一抬頭，發現他的臉上竟然掛了兩道淚痕，像是在睡著的時候哭得特別傷心才有的痕迹。


  「恩，我們清和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才哭得這麼慘吧……」千秋搖了搖頭，伸手使勁地揉了揉他的臉。


  「唔，怎麼了，已經是早上了嗎？」清和睜開眼睛，覺得頭好像有點昏昏沉沉，看到千秋那近距離放大的臉，嚇得趕緊鬆開了自己的手。


  「所以說，到底做了什麼夢，為什麼哭得這麼慘？」趙千秋坐了起來，伸手開始掐起了清和的臉。


  「好像是做了什麼噩夢來著，你說要跟你聊一塊錢的天，等我躺下來你就睡著了，後來我就忘了……」清和搖了搖頭，昨晚的事情，他已經不在意了，根本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姐姐……萬里……」萬宇一大早上就想過來告狀，說萬里欺負他的事情，但是看到他們倆現在的姿勢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為什麼清和哥哥會睡在姐姐的房間裡面啊？還有，你們這是在打架嗎？」


  「咳咳……萬宇啊，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千秋乾笑了兩聲，招呼著萬宇過來，「我們這並不是在打架，你清和哥哥說臉有點癢，我正幫他看看呢……真的沒在打架……所以說，萬宇到底怎麼了，陳鈺哥哥不是跟你們睡在一起么？」


  「一說到這個我就來氣……」萬宇說到這裡的時候甚至還跺了一下腳，那小模樣簡直是太可愛了，「萬里讓陳鈺哥哥什麼時候帶他到圖書館裡面玩，說我會弄壞裡面的書，還囑咐不要帶我去……你說我就只是去看看又不會亂動，怎麼會弄壞裡面的東西。你說他是不是在嫌棄我，虧我還是他親弟弟呢，他怎麼能這麼說我……」


  「那萬里不帶你去，下次我帶你去好嗎？」清和直接把萬宇抱了起來，讓他坐到被子上。


  「不把萬裡帶去？」萬宇將信將疑地問道。


  「恩，就讓他一個人在家裡面看家好了……」清和假裝嚴肅地點了點頭。


  「可是他一個人待在家裡面很可憐啊……」說著的時候，萬宇又眼淚巴巴地看著清和，彷彿他真的做了這樣的壞事一樣。


  「可是你不是很生氣，說他不帶你去圖書館么？」


  「那是因為他覺得我會把書弄壞所以才不帶我去的，並不是討厭我而不帶我去的……」萬宇有點猶豫了，害怕因為自己剛才的話，清河哥哥會不喜歡萬里了。


  「那你現在還生氣嗎？」清和捏了下他氣得紅撲撲的小臉蛋，軟得就像糯米糰子一樣。


  「不生氣了，所以，你帶我去的時候也帶萬里也一起去吧，大家一起去才會比較有意思……」萬宇看了一下清和的臉，小聲地說道。


  「知道了，就聽萬宇你的吧……」清和笑了一下，又把萬宇放回了地上。


  「喂，你還真跑來告狀了啊！」萬里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看到清和哥哥也在，頓時氣打不出一出來，「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竟然當真了，你這麼愛打小報告，以後不跟你玩了……」


  「哼……不玩就不玩，我跟姐姐玩就好了，你就找陳鈺哥哥玩好了，你當他弟弟，他還會給你買好吃的……」說著萬宇朝萬里做了一個鬼臉，彷彿剛才那個因為清和不帶萬里而難過的小傢伙是別人一樣。


  「那你別後悔，我跟陳鈺哥哥現在就出門，再也不回來了……」說完，萬里一轉身就走了，留下萬宇一個人獨自在風中凌亂。


  「哇……我沒說不要你，你不要不回來……」他瞬間哭了起來，然後跑著出去，中間還被鞋子絆倒了一次。


  「天吶，還真是服了他們……到底是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吵架過了……」萬宇走了之後，千秋終於忍不住開始狂笑了起來，「以後他們倆拌嘴，你最好別理他們，一般吵完幾分鐘就哥哥弟弟又是好兄弟那種了……」


  「是這樣子的么？」清和自從來到這個家以後，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倆現在這種狀況，看來還得多學習才行。小孩子沒有隔夜仇，隔一陣子就會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讓他們順其自然最好。


  「有一句話不是這樣子說的么，吵架會讓感情更深一步，是生活的調味品。」


  「那什麼時候我們也吵一架好了……」聽了趙千秋的話之後，清和覺得非常有道理，並且認同地點了一下頭。


  「去你的，沒事吵什麼架，這不是閑得慌么……」千秋瞪了她一眼，然後自顧自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走了下去，「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去準備早餐，你有什麼想吃的沒有？」


  「有啊，想吃你……」清和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壞壞地說道。


  「咳咳，給我正經點，再這樣，小心我扁你哦……」千秋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從屋子裡面走了出去，在之前萬宇摔倒的地方，被同一隻鞋子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不過好在她重心比較穩，勉強站住了。


  「我是真心的，所以什麼時候考慮一下……」


  「……」聽到清和的聲音，千秋快步走了起來，臉都紅到了耳朵根，「真是，大清早就說這種話題，也不會不好意思……」


  「怎麼回事，隔壁這是在虐狗么……」因為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還待在房間裡面的陳鈺自然是聽到了，他一面哄著小萬宇，一面皺著眉頭，「看來下次還是少過來比較好，這種殺傷力對於單身狗來說還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