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禾（1）
正當清和他們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青青從大廳裡面追著跑了出來，「清和哥，能等一下嗎？」
聽到聲音之後，清和停了下來，示意千秋她們兩人稍微等一下，對方這麼急著跑出來應該是有什麼要緊事。
「那個，剛才於組長又給了我一個紅包，裡面有一張支票，我想還給他，他硬是沒要……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說到這裡的時候。陳青青捏了捏手裡面拿著的紅包，這燙手山芋，真不知如何是好。
「心安理得地拿著好了，我們的設計在很早之前就完成了，這裡面有了她很大一部分心血，那是她理所應當拿的，別人也不會有怨言的。」清和揚了揚眉毛，對方畢竟年輕不更事，也不了解自己姐姐之前到底做了哪些努力，要知道，為了設計，她曾廢寢忘食地工作了多少日夜，只是最後淪落到那個下場，不過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他也不好做過多的評論。
「可是，之前不是已經拿了兩次錢么？」陳青青頓了一下，當初給錢的時候她並不在現場，那錢是直接交給老媽的，一個是五萬，另一個是兩百萬。
「一個是賠償款，另一個是同事們的一點心意，現在這個是你姐姐的獎金，性質完全不一樣，所以不要有太多顧慮，好好用這筆錢，這樣你姐姐也會很安心的。」清和笑了笑，這是他在青青面前第一次笑，不過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是嗎？那我知道了。」聽完之後，陳青青的心裏面確實舒坦了許多，把紅包塞到自己包裡面，然後抬起頭問道，「聽說那個姐姐是你未婚妻，你們都已經打算要結婚了么？」
「恩，差不多是這樣吧……」清和點了點頭。
「如果那個時候姐姐沒發生意外，你……」青青話還沒有問完就被清和打斷了。
「不會。」清和大概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問的是什麼，「我很尊敬她，對於前輩來說，但並不是喜歡的那種。」
「哦，我知道了……那……再見……」陳青青稍微愣了一會兒神，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再揮了揮手。
「恩，再見……」
對話簡單地就終止了，陳青青看著他們幾人離去，突然有點羨慕趙千秋的運氣，「也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是哪裡好？長得不僅一般，看上去還有病……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了？」一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生氣地跺了一下腳，打算在路邊招一輛計程車回家去，「要是姐姐還活著的話，我想肯定不會有那女人什麼事……姐姐你真是命苦，死了才一年多，這男人很快就喜歡上了別人，並且都打算結婚了，說來還真是諷刺，以前我都不覺得他怎麼樣，總覺得看上去沒什麼精神，現在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甚至還會露出那樣的微笑……」
「青禾妹妹，你怎麼走這麼快啊，你一個人坐車來的吧，現在車子不好打，上來吧，我們順道送你回去。」於野在副駕駛招呼了她一下，開車的是一位女同事，後座坐了一個男生，還剩了一個位置給她。
「清和那臭小子，還以為他會送你回去，結果並沒有。」青青一上車，就聽到於野在那裡抱怨，「不過幸好他有打電話給我，不然你一個人打車回去多不安全……」於野很顯然地有些醉意，說起話來的時候身體還一晃一晃的，青青甚至還能從空氣中聞到那噁心的酒臭味。
「沒事，清和哥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麻煩你們了。」陳青青笑了笑，把臉轉向窗外，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都怪那個礙事的女人也跟著一起來了，不然我今天晚上一定能把清和搞定。還有，要不是這個胖子把清和拐走，我也不用受那種氣……算了，胖子也是沒有惡意，對姐姐也算不錯，我也不能背後說他壞話，啊啊……還真是討厭至極，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我想的怎麼完全不一樣，明明我今天特意化了妝，還噴了不常用的香水，為什麼就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呢？」
千秋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清和正在客廳看電視，好像是有話想要跟她說一樣。
「怎麼了，大晚上還不睡？」千秋一邊擦著那短的不得了的頭髮，一邊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今天晚上那個女孩是我們一個女同事的妹妹，叫陳青青，也就是你之前問的那個跟我名字讀音很像的那個同事，陳青禾的妹妹。」為了不讓千秋誤會下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她解釋一下。
「青禾她比我早兩年在設計院裡面工作，是我們頭兒的得力助手，今年在施工現場發生意外，掉入橋下，被打樁機拖了進去，至今連屍體都沒有找到。那個時候我就站在她幾米遠的地方，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下去卻什麼都做不到，對她，一直覺得很理虧。所以想方設法在她家人身上彌補她，她去世后那一段時間，我經常去她家幫忙，跟她妹妹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不過，我跟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所以你也不要露出這種難看的表情了。」清和接過她的毛巾幫她擦著頭髮，頭髮實在是太短了，沒一會兒工夫就感覺幹得差不多了。看了幾個月光不溜秋的頭終於不再是不毛之地了，只是後腦勺靠近脖子的地方，因為放療的關係，有兩處半圓仍是光禿禿的，要是光從後面看，就會覺得她的髮型特別有個性。
「工地一般不都是會有一些安全設施在的么，怎麼會好端端地就掉了下去……」趙千秋對於那個叫青禾的女孩還是有些在意，畢竟一提起她的名字，清和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裡幾乎全都是機械化操作，我們也只是偶爾過去測量一下，所以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安全設施，橋樑很寬，我們走在上面根本就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她那天被絆了一下，一下子沒踩穩就跌了下去，那下面水很深，雖然立即停了機器，也叫專門人員下去打撈，但最後還是沒能找到。她死的時候才27歲，又年輕又有才華……接下來正是她大展身手的時候，只是紅顏薄命，之後再也沒機會看到她的作品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橋樑上面的那些石墩，都是刻著梅蘭竹菊，唯獨有一個不一樣，刻的是禾苗，那是我們團隊為了紀念她，特意向上級批准的。」清和講了很多，這些，他原本是不想再跟人提及的，不過因為對方是千秋，她想知道，自己說一說又何妨。
「雖說當時車子的速度很慢，不過我也沒有特別留意到橋墩啦，那裡不是有人行走的地方么，下次有機會的時候可以去看看……」千秋突然有些難過，她從很久以前就覺得清和是個有故事的人，想不到他的背後竟然藏著一個這樣子的秘密。她又突然有些心疼，年紀輕輕就遭遇了這種事。
「恩，下次我跟你一起去，等你有體力走那麼遠的路的時候……」清和找來吹風機，把千秋扣在自己懷裡面，把她的頭髮吹乾，「不要因為天氣熱就不吹頭髮，這樣子很容易感冒的哦……」
「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千秋點了點頭，等清和吹得差不多的時候，往後一靠，「對不起哦，讓你想起不高興的事情來了，那個時候，你一定很難過吧，要是早點認識你，或許我就可以安慰你了……」
「是啊，要是早點認識你，你就可以來安慰我了……」清和把吹風機收了起來，把頭靠在千秋的肩膀上面，「不過認識你的時候也不算太晚，對於我來說，應該是剛剛好吧。」
「我想想看，我第一次給你送外賣的時候，你蓬頭垢面得待在家裡面，那個時候時不時就因為這件事情受了打擊，然後一蹶不振啊？」千秋將頭扭了過去，但因為清和湊得實在太近，她很快又把頭扭了回來。
「那種黑歷史，你還是早點忘掉比較好吧……」清和將額頭抵在了她的肩上，不禁開始笑出了聲，「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在家裡面一待就是好幾個月，不過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我見你的時候是更早的時候，去年清和祭的當天……就是千黛說的把你們家青團全部買光的那個哥哥……」
「哦，原來那個時候是你啊，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千秋想了很久，她記得當時她還特意跟人家打了一下招呼來著的，但總也想不起對方的臉是怎樣的。
「是啊，其實是因為你家青團太好吃，我才潛伏這麼久過來偷師學藝的，現在被發現了，那該怎麼辦啊……」清和摟著千秋，竟然開起了玩笑。
「好啊，原來是來偷師學藝的，不僅學會了做青團，連飯也會做了，看你這麼誠實的份上，我是不是要少收你一些學費啊？」千秋假裝非常生氣的樣子，甚至還狠心地掐了清和的大腿一下，無奈對方實在太瘦了，她根本就沒機會掐到肉。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實在不行，用身體償還也是可以的。」清和立馬擺出一副委屈狀，不過因為千秋坐在他懷裡，並沒有看到就是了。
「咳咳……那就只能做牛做馬了。」千秋捂著臉開始笑了起來，「這種青團不是很普通么，滿大街都有的賣，根本沒必要自己學啊……」
「你做的青團的味道，跟我們老媽做的很像，應該說是一樣，那個時候我老爸一連吃了好幾個，吃的時候還哭了。不過說來也諷刺，我們老媽還活著的時候，我們都超討厭吃青團，每次都是被她逼著吃的，吃完還不高興，後來吃不到的時候，就各種懷念……要是在她活著的時候使勁吃，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以後我做給你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所以我們清和不要難過了……」千秋反手摸了下清和的頭，「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太多遺憾，為了不讓以後的自己後悔，所以現在要好好地活在當下。就好比我現在這樣，死過一次之後，我特別惜命，把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當作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天來度過。遇見你真的是太幸運了，我想我一定是為了遇見你，然後把我這一生的運氣都用光了！」
「看來，我得好好負起責任才行啊……」清和搖了搖頭，「最近，我們頭兒放我們幾天假，再加上小鬼頭們又都在家，我們要不要去哪兒玩幾天再回來？」
「雖然這個建議是非常不錯，聽起來也很中肯，但是，非常遺憾地告訴你，未來一周都有暴雨，我們大概哪兒都出不去了，唯一可行的大概就是明天出去囤一個星期的糧食，然後在家裡面宅一個星期。」
「是嗎？還真是不湊巧啊，難得放一下假，竟然只能家裡蹲……」清和覺得事先沒有查天氣的自己真是個笨蛋，不過既然一直都是暴雨，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待在家裡面是最安全的。
「以後有時間我們再一起去好了……我們可以去看海、賞花也可以遊船、漂流……能去的地方有很多……」千秋隨便提了幾個比較常見的，因為她很少有機會能夠和小傢伙們出去玩，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而已。
「哦，對了，有件事忘了……」說著，清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紅包遞給千秋，「這是我們這次發的獎金，我們頭兒給我們的特別多，這裡有二十萬，把欠吳霖戈的錢還給他吧……連本帶息……」
「你的錢還是自己好好收著吧，吳霖戈的錢，等我以後賺了錢之後再慢慢還好了，反正他也沒有催我要。」欠吳霖戈的錢已經好幾年了，萬宇出生那年借了一些，自己生病這次又拿了十萬，雖然那十萬並沒有動過，之前也湊著還了一部分，但總歸還是欠著。
「以後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了……所以不要這麼見外好嗎？吳霖戈的錢你已經借了很多年吧，聽說是為了把萬宇贖回來才借的，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你也是時候把那些錢還給對方了，雖然我覺得他人還挺不錯的。」見千秋並沒有把支票拿著，他硬是塞到了對方的手裡面。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想讓你看見我的真心和誠意，這個的話就當做是我給你的聘金吧，雖然少了一點，希望你不要太嫌棄……」
「對於我來說已經很多了好吧，哪裡少了……再說，我生病的時候一直用著你的錢，那個時候應該也花了不少吧……」千秋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了，感覺自己就像是依附在清和身上的菟絲子一樣，借著他吸收陽光，終有一天會遮去他所有的陽光。
「所以說沒關係啊，那都是我願意的啊，而且我老爸和老哥也很支持我，我待在這裡也覺得很快樂……每天光是看到你們的臉，我就覺得很滿足……」清和輕扣了千秋的腦袋一下，「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所以不要輕易把它剝奪走好么……」
「……」千秋當時並沒有理解清和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只是不久之後，她終於明白他當時說這句話的原因了。不過幸好她緊緊地抓住了他，不然她將永遠失去這個叫鄭清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