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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誰也不欠誰

  白少初自晉宮回來,瞧見葉夕坐在案牘前收拾紙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案例,黑漆漆一片,隱約瞧見幾個字,好像是寫的蘇暮。


  葉夕似乎也是察覺到他的到來,將手中的東西歸類疊好,一叢一叢的放著,“你來的正好,這些東西都是我要給你的。改日還請你交由上麵的人,經你的手他們不敢無視。”


  葉夕說話還是那般的客氣疏遠,隻是他習慣地很。


  聽她這麽說這麽做,他便知道她還不曾放棄了,走到旁邊隨手幫她疊了幾層紙,“這都是你收集的?”


  “嗯。”對麵的女子一拂衣袖,淡淡道,“我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蘇暮是內應。”她這樣說,眼眸都不曾眨一下,隻微微笑,仿佛是已經預見了勝利。


  白少初頓時就不語了,他心神晃動,一時竟是不敢再開口將他思索了一路的話說出口,抿了幾次唇瓣,又隔了好些時候才又道,“上頭定下來了,叛國罪。”


  仿佛也是沒有意料到這件事敲定地這麽快,葉夕附在紙張上的手頓了頓,隨後又重新運作起來。“那是他們沒看我的這份證據。”葉夕這樣說,聽起來很是平淡,“他們根本拿不出證……”


  白少初搖搖頭打斷葉夕的話,“蘇暮自己應了。”


  葉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頭茫然地問,“應什麽?”


  對麵的男子唇角露出苦澀的笑意,“他招認了,他是叛徒。”


  “我不信。”葉夕下意識道。


  “不信也要信,他都承認了。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意思到自己似乎太過於激動,白少初沉了沉嗓子後道,“死刑。”


  葉夕本就被白少初說的一怔一怔,當他說出那個“死刑”二字的時候,隻覺得五雷轟頂,腦中放空竟是不知道該作何行動了。


  說什麽呢?


  騙人的吧。


  葉夕睜大了眼睛,好不容易緩過來,然而也隻是動了動眼珠子,口中一張一合好不容易才吞吐出幾個字,“他們一定是沒見過這些。”她頓時是發了瘋一般從桌上胡亂撈起一些寫滿黑字的紙張手忙腳亂的塞到白少初的麵前,“你看看這些,足夠的證據,他真的不是叛國,他是內應,一定是,我,我把這些交上去,一定有人看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白少初等他點頭支持,隻是白少初沒有。


  那雙眼睛睜到幹澀,卻還是不見白少初有任何反應,喉中忍不住溢出哽咽吞吐的聲音。


  白少初看著眼前形若癲狂的女子,滿心無奈,他從未見到葉夕如此慌張的模樣,就是那時候他與她的成婚都不曾這樣。


  他止不住伸手抱住葉夕圈在懷裏,不住安撫,“想想你是誰,你是葉夕……”他說不下去了,他想安撫葉夕,讓她冷靜,隻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隻是他拙劣的安慰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葉夕真的不做聲了,顫抖的身體漸漸平穩。


  是啊,她都快忘了,她是從何而來的了。


  什麽時候,她開始將這一切本該是夢一樣的東西當作現下了。


  她倉惶地推開白少初,身形一晃跌坐到椅子上。


  漸漸冷靜下來了。


  “什麽時候的事?”她問,尾音顫抖。


  白少初挪了挪唇瓣,“就在剛才。吏部最新的消息。”


  隔了一會兒,空氣中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吸氣聲。


  “行刑的時候呢,定了嗎。”


  “下月……”


  眼皮重重磕上,她長舒了一口氣。


  “你不想再見見他麽。”白少初問。


  “不。”她拒絕了。


  ————————————


  牢門打開,鎖鏈解開的聲音回響在整個大牢內,顯得這一切都空蕩蕩的。


  蘇暮轉過身瞧見是白少初倒也不是十分驚訝,支起身子算是見過了。


  白少初進來直奔著蘇暮這邊來,直走到對方麵前這才開始打量牢房的內景,“對麵那位?”白少初瞥一眼對麵的空空如也的牢房。


  蘇暮扯了扯嘴角,“提出去審問了。”


  白少初哦了一聲坐下來,佯裝無意道,“送走了吧。”言下之意便是晏一笑是被外應想方設法接走的。


  對麵的蘇暮抬了抬眼皮子。


  二人心知肚明。


  “你不用顧忌,”白少初給蘇暮斟了一杯,抬眼瞧見蘇暮手上扣著的鐵鏈,收回了目光——想必是認罪後加的,“這裏頭基本都是並江王府的人了。”


  蘇暮恍若無人,也不是十分在乎手上負重的鐵鏈,也不客氣,伸手端起倒好的茶水,唇角抿了一口,“沒什麽好說的。”


  白少初也不多說,從懷中抽出一遝紙來。


  那紙每張都是極為濃厚的墨水印子。


  蘇暮伸手抽出一張,看了兩眼。


  再熟悉不過的字眼,甚至再熟悉不過的語言用法,以及那言語中熟悉地不得了的強行袒護。


  蘇暮歎了口氣。分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證據,全靠著城內搜羅出來的一些人證口證就想將整件事強行扳正——還真是越過越傻了她。


  “這是她做的努力。”白少初道。


  蘇暮點點頭。


  “你告訴我為什麽。”


  “什麽意思?”蘇暮很平靜。


  “為什麽叛逃,為什麽又肯回來,為什麽要承認,為什麽要送死。”白少初直視蘇暮。


  蘇暮笑笑,仿佛不是很放在心上。他甩了甩手,手上的鐵鏈碰撞發出響聲,“我就是貪生怕死的人,當初大晉搖搖欲墜,我看勢不久矣,便奔了後趙謀取錢財名利,如今被送回來也非我本意,隻是奈何我做不了主。後來那些官員問我真相,我受不了那些殘酷的刑罰,便全招了。”他攤了攤手,“我很怕死的。”


  白少初沒說話。


  “至於葉夕的這些小舉動,你讓她放棄吧。我不值得她為此丟命。”蘇暮這樣說,笑得像是哪裏的地痞流氓,“我就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說的真假。”白少初說,“笑的也真假。”


  蘇暮便住了嘴,那詭異弧度的怪笑也收了回去。


  “晏一笑被轉移出去的事我可以不談,”白少初道,“作為交換我想知道你怎麽想的。”


  蘇暮笑一聲,“你們既然追不到晏一笑,又拿什麽作為交換?”仿佛是在笑白少初的強行逼問一樣,他搖了搖頭,“你這麽說的時候,晏一笑說不定已經出了城,而以他的功力,你們追不上。”


  白少初一時無言,不得不為蘇暮的精打細算折服。蘇暮這個人的武藝他是知道的,若是他真的願意,恐怕早就遠走天涯不知所蹤了。


  看不透這個人是為何留在此處。


  想到很久之前家門師父所言,為了時事總要犧牲一群人。


  他憋了好一會兒,等蘇暮都將手中的茶水捧著啜飲完後才緩緩起身。


  “大晉欠你的。”白少初說。


  蘇暮盯著白少初轉身的背影和已經哐地關上的牢門,望著手中見了底的杯盞,用著白少初留下的茶壺又自斟了一杯,抿一口默念了一聲。


  誰也不欠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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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夕最近很是平靜,再也沒有那日那般激烈的舉動了。


  她將注意力全放在了日日環繞在她身邊的那兩個團子身上,就是蘇蘇也已經許久沒有出去搜集關於蘇暮的事跡風評了。


  “鎏兒,今日吃了多少了?”她彎下腰問在一個侍女的攙扶下走的一搖一晃的小團子。


  小團子揚起麵孔,對著他娘親綻放出一個甜軟的笑容,“鎏兒今日吃的可多了,不信娘親來摸摸?”說著便挺起肚子對著葉夕,示意葉夕摸一摸。


  葉夕便也摸了,隨後又笑道,“果真不少。”


  鎏兒便露出驕傲的樣子。


  “妹妹呢?”葉夕彎著眼眸。


  鎏兒略一思索,又脆生生回答,“跟著奶娘去後院玩兒去了。鎏兒不去,鎏兒是要陪著娘親的。”說著就往葉夕腳邊撲。


  葉夕一把接過白白胖胖不算太輕的小團子,將他提起來擱置到自己的膝蓋上,對上小團子那滴流滴流轉來轉去的,原本平靜的心竟然漸漸翻起酸痛之感。


  “鎏兒以後要好好聽爹爹的話了。”她親一口軟軟的團子。


  團子不太聽得明白自家娘親說的什麽,隻是聽見“爹爹”二字倒是十分起勁,掙著就要站起來撲騰,“爹爹今日還沒回來呢。”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葉夕心中難過更甚,這一聲爹爹叫的她心肝抖顫了起來,莫名想起那還在壓牢獄的那個人。


  若日後事成,救出蘇暮,恐怕也再沒有機會見到小團子了——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在朝當王爺親信眾多的爹爹而不是一個犯了彌天大罪流亡天涯的娘親。


  若事情敗露,救不得蘇暮,凡身毀滅,日後她在仙境,他們在凡世,那也是永別。


  隻是她定不會讓蘇暮知道,還有這兩個孩子的存在。


  她和蘇暮,還是做好路人的好。


  見到的第一麵,她想她會狠狠地給那張俊逸的麵容一掌的吧。


  問他為何叛逃,問他為何回來,問他……為何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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