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再見白少初
蘇暮近些時候有些不振,葉夕想約莫是知曉了晉帝被俘的消息吧?他們抄小路一路去到西安卻得知晉帝並沒有順利到達西安,反倒是得知晉帝一行人被劉聰的部下堵截,殺的殺俘的俘,自後就在沒有新的消息了。
他一人立在西安的城上,偶爾會想起在洛陽的日子,即使那個城池已經遙遠到化為灰燼,已經淪為別家的領土。
蘇暮歎一聲,回頭再看時卻瞧見葉夕。他眨了眨眼,“你怎麽來了?”
“那日的事,還不曾算賬。”葉夕道。自洛陽到西安,一路上艱苦異常,蘇暮本就帶傷,多次奄奄一息險些喪命,還好蘇暮福星高照,總算沒有大事。到達西安後,又第一時間接受了治療,她已經多日未曾和他這般說過話了。
蘇暮苦笑一聲,“怎麽算呢?把我自己賠給你?”
葉夕一怔,搖搖頭,“你不全是我的。”今日之事,今日之人,讓她更加確切的明白,大晉離不開蘇暮,那些戰場上的兵士也離不開蘇暮。她望著他的,清清淺淺。
蘇暮一怔,完全意料不到葉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酸之餘還是拉了她的手,“不算,我說過,你是我的妻,大晉是我的妾,哪裏有妾高過妻的說法?”
葉夕順勢磕上眼。西安的風很是涼快。
永嘉六年(312)七月,石勒進駐襄國,定都於此。石勒自與汲桑聚眾起事失敗後,投靠劉淵為大將。石勒以漢族失意士人張賓為謀主,召集低級士族,另立一營,號為“君子營”。自此,石勒的善戰和張賓這些人的智謀結合,形成了一支難以抗拒的軍事力量。永嘉五年(311)四月,石勒消滅王衍所率晉軍主力,繼而於十月又殺死勁敵漢國大將王彌,吞並其部眾。石勒準備乘勝打到建業,不料大雨連綿,三月不止,勒軍饑疫交加,死者大半,渡江不成。成危難時刻,張賓出謀,撤軍北上,擇一險要之地,立定根基,廣積軍糧,然後遣兵馬四出征戰,擴大勢力範圍,以實現帝王大業,稱霸天下。四月,石勒依計率軍進駐襄國,立都於此,掠冀州郡縣之糧積聚於襄國,又遷徙人口至襄國耕種。
永嘉七年,正月,漢趙帝劉聰宴群臣,使晉懷帝司馬熾青衣行酒,西晉舊臣哭號,劉聰惡之,斬司馬熾。
消息傳回大晉,舉國上下無不哀痛,舉國喪悼念。
蘇暮立在西安校場內,白色紙錢漫天飛舞,哀樂響徹天際,遠近都有隱隱的嚶泣傳來——喪禮隆重無比卻不過火,這是一個帝王的殉禮,更是一個時代的殉禮,再怎麽都不為過火。
距離那場殘酷的洛陽守衛戰已然過了兩年,新的兵士很快在西安組織起來。蘇暮瞥一眼眼前的這群人,一個一個麵孔掃過去,當初的那一批人裏,留下的也隻有章筠和一名喚作肖可的半大小子,就連一直大大咧咧當初敢於與自己直接叫板的劉霍也是消失在戰火中,永遠地留在洛陽城外那片青青草地上了。
編製一樣,卻再不是當初那些人了。
蘇暮磕了磕眼。
一晃已經三年。
他再不是當初那個在軍中毫無威信可言的蘇暮了,他作為一名車騎校尉正在以軍人而非俠士的姿態活下去。此刻的他隻要振臂一呼就會得到無盡的響應——這是一種延續,關於那場戰鬥的精神的延續。
“戰場之上,隻要必要,我蘇暮就可以為你們任何一個人擋下刀槍。”他這樣說,神情淡淡的。
章筠成為了他的得力幹將,站在他身邊的再也不是葉夕和涼夏了。涼夏尋了個由頭,讓她領了一群後勤兵,而葉夕,他則打算三月後國喪禮畢,便與她成婚。
他從來不用擔心他無法給葉夕一段安定的時光。亂世之中,總是天下再大,卻還是尋不到適合他們的安生之所,那倒不如就直接身處這亂世的漩渦之中,由自己親手掙出一片安寧來。
他想,大婚典禮上,他定要葉夕好好的,以後他們都要好好的。
4月,西晉皇太子司馬鄴於長安稱帝,是為湣帝。漢趙鎮東將軍石勒陷鄴城,即命石虎鎮之。
新帝登基,大晉預言崛起,舉國上下歡騰。
有的人慶幸,晉帝還在,有人擔憂,這個方年滿十三歲的孩子是否真的能夠肩負起國家的未來。
蘇暮不問,那些事情都該是那些朝臣操心,他隻操心他們即將到來的婚禮……便好。
幾日後,他如願以償,在西安,擁抱了自己守護多年的戀人。大紅的燈燭搖曳,喜樂奏響,車騎校尉府一夜喜氣,他立在床榻便,望著那裹在大紅喜服中的人影,心跳的飛快。
他挑開喜帕,瞧見了那熟悉的含羞容顏,葉夕抬首一笑,一笑傾人城,二笑傾國城。
那是一夜良宵。
隻是新婚不曾歡愉幾日,晉湣帝詔書送至西安,詔曰召集天下兵馬,一匯長安!
他別了葉夕,匆匆上路。涼夏領後勤兵力,奉詔隨往。
隻是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一別,便是多年。再相見已是滄海桑田,他已娶,她再嫁,今不似昔。
那個時候他還不能想到後來,還不會想到他會親手割下將軍的頭顱投奔劉聰,也不會料到那之後見到的人種種。
如果他不是那個恰到好處的車騎校尉,如果他不曾認識晏一笑,如果他那一日不曾見到竇無雙,那麽一切,又都會不一樣。
隻是現在的他,都不知道罷了。
蘇暮趕到長安,那裏已經匯集了八方兵士,他到那裏度過了和平的幾個月——至少也不是十分無聊,涼夏時常在他耳邊叨叨,隻是他心中念的隻有西安那個新婚幾日便離異的妻子罷了。
長安的每日與西安並無什麽不同,隻是校場又大了些,蘇暮每日理著這些章筠遞交上來的文件,倍感無趣,偶爾也會自己舞劍。
這一日卻忽地接道旨意麵見聖上。蘇暮新生奇怪,且不說他隻一區區車騎校尉,在頂頭上司征東大僵局索綝都未曾被召見的情況下,他這個不明不白的召見倒是顯得有些奇怪了。
雖是這般想著,但畢竟是晉帝的召見,不得不去。
隻款款地走到大殿門口,卻聽見其中有談話之聲。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族譜所言不虛!”
小皇帝似是正在待見何人,蘇暮便站住了腳,拉了一位公公煩請進去通報。
“朕竟得此英雄皇叔!實在是倍感欣慰。”隱約又聽見一少年音緩聲道,這稱呼這語氣,確是那小皇帝。
又有一人道,“陛下謙謹。”聲音十分熟悉,隻是蘇暮一時未曾想得起來在哪裏聽過。
蘇暮自然也未曾多加留意,隻站在外頭等著小太監進去通報。
那公公去了又回來稱陛下喚他進去。
蘇暮便款款地理了衣裳,又款款地進去行了禮。
小皇帝歲從未見過蘇暮,確是一副熱情熟絡的樣子,“愛卿免禮。”小皇帝似乎心情很不錯,也是主動地蘇暮介紹給了身邊的貴客,“這位是朕軍下的車騎校尉,洛陽守衛戰立了大功。”
蘇暮聽得小皇帝這般賞臉,也便抬起頭,正要再次行禮。見到那人的那副容貌卻著實愣了一下,那不是白少初的麵孔麽?
白少初也沒有料想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蘇暮,一時也是十分錯愕。
“這位是朕的皇叔。”小皇帝道。
蘇暮反應過來,“見過王爺。”
白少初也回禮,“蘇大人。”
蘇暮麵上冷靜,心中還是忍不住驚疑。這白少初當日看不出,竟然是皇室後裔,那麽他未曾進殿時聽到的那些,便是這小皇帝與白少初的對話了。族譜擺出,恐怕很是確真。
白少初心中也是暗暗吃驚,當日那個小小的閑散公子一般的人物,竟是成為了車騎校尉,還在洛陽城一戰中立如此大功,當真不可小覷。
其實他自己也未曾想到,那日一個不起眼的母親給的玉佩竟是成為了確定他司馬家人身份的關鍵物件——原來這物件乃是當日他父王與母親的定情之物,隻是後來朝政混亂,他與母親幾經流落,與他父王失去了聯係。
那日那個老人是他家家奴,肯收他為徒也是因為認出了他腰間的玉佩。幾年來教會了他不少武力,後來才尋了機會找到當今的晉帝,將他的血統和盤托出,他這才完完整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便有了今日擺族譜認皇叔這一層。
此番他得知自己的身世,隨之而來的還有自己父王已死的消息,晉帝憐憫他的身世,著他繼任父王的爵位
他這個王爺,著實是才上任不久的。
而蘇暮,他瞥一眼立在下麵的白衣人,確實實打實從屍體中怕出啦的車騎校尉。而他若是沒有血統這一層關係,恐怕至今還是一介小小門徒。
白少初想到這裏,兀地想起葉夕來:蘇暮家的那個表妹,不知此番可也在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