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當閑人不再是閑人
“方才那青年有些厲害。”葉夕撐著下巴眯著眼睛盯著桌麵上精致的茶具,朝著正四處走動熟悉環境的蘇暮道,語氣中好不掩飾的對白少初的讚美和對蘇暮的揶揄,“你克製著東西”
蘇暮倒是沒多大反應,修長的蔥白指尖滑過門框上繡著的簪花紋樣,微微撇了撇唇瓣,“本就是英雄豪傑。”他這樣說著忽地又轉過身朝葉夕笑起來,“這也可見裴虹是多麽厲害了。”
那青年手中持有的劍,遠遠一看倒並不是十分清晰,但實在像是青雉劍,但也隻是感覺——若真是,那必然是這家家主給的了。
早些傳聞青雉劍由豫州某大家代代相傳,世世傳承,眼下看來,就是這一家的了。一路走來,滿是雕欄玉砌,就連這小小的一角都裝飾著細致的簪花紋樣,確實是個大家的樣子。
若是有一套適合的功法,日後定然成大器,隻是眼下……
他的思緒被葉夕的話打斷。
“不管別人如何,你單把那裴虹埋沒著,我就十分可惜了。”葉夕調整了茶壺壺嘴的方向,彎著唇角這樣說著,目光斜斜地衍生飄向蘇暮背後背著的被布條裹得重重疊疊的長狀物。她揚著細長的眉眼,笑得煞是好看,“許久不曾見你動真格的了。”
也不是動不動真格的問題,蘇暮與白少初的這場切磋,原也隻是興致上來,一場小小的根本不算是切磋的比武而已。不用裴虹,不用劍技,不比劍的威能。在他壓製了一切超出對方能力範圍內的東西,卻也還是輸了——可見對方基礎功力多強。
蘇暮這些年也實在是太依靠功法了。
想必這些東西他自己早已經想了個通透,心裏也有了想法吧。
葉夕換隻胳膊撐著下巴,看蘇暮抿緊的唇瓣,竟是莫名覺得柔軟異常。
“他可也是參加大比的人選?”葉夕明知故問,又接道,“我聽的涼夏這麽說過。”女孩子之間的感情總是很容易升溫,一來二去,她喚涼夏的語調已經和陌生人明顯地隔離開來了。
蘇暮點點頭,隻說了兩個字,“值得。”
葉夕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麽,虛掩的門便嘭地一聲被推開。
兩片門扉見露出一個小巧的頭顱,隻見 那頭顱蠻不好意思地慢慢揚起,露出精致的麵容——卻是涼夏。此刻她正撓著頭,小心翼翼地望著蘇暮葉夕二人,緩緩吐出舌頭,“衝動衝動,我不是故意打擾的。”
蘇暮雖然與涼夏不曾相處過多,卻也是知道她莽撞的性子,當下便扶了額頭,無奈道,“無妨,隻是不知有何要緊之事?”
“我家老頭……啊……家父請兩位一同進餐,”涼夏得了蘇暮的話,這才慢吞吞地將一條腿跨進門,但是也隻是一條腿,另一條腿擱置在門檻外,就這樣與兩人說話。
葉夕笑著從凳子上爬起來,正巧覺得與蘇暮待在一起悶,巴不得來個人,正盼著涼夏便闖進來,所以自然也沒有對涼夏的無理產生什麽抵觸情感。
此刻聽見涼夏的話,便覺著高興,拉住蘇暮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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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遠道而來,卻還不知先生姓名?”大堂上,一中年男子,麵色土黃,麵容透出老色,頂著一對粗眉,一對闊耳,寬嘴一隻,身披明黃盤龍衫,端坐於高座之上。他從麵前的案板上拂過一杯酒,遞向右方座下一處。
皇帝突如其來的動作,頓時驚得一群人慌忙站起忙不迭地退讓,隻有一青衣青年端坐,不卑不亢自顧自地夾起一箸菜送入口中。
這一動作看著周圍的人都心驚不已,生怕皇帝一個大怒連坐他們多人,此刻都顫顫巍巍地禱告著。
然而,在旁人看來這目中無人大逆不道的行為,皇帝見了,卻不怒,反是頷首微笑,心中的篤定更是大了些,仿佛依然看到了賢能在手的後漢天下。
眾目睽睽下,那坐著的青年這才半推半就地站起,“不敢不敢,”
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是冷了麵,這劉淵,哪是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分明就是在以這種方式要求自己說出來,昭告天下自己被他宴請,拉近關係,借著自己的名號收攏江湖人士罷了。
饒是如此,他想到自己本意,卻還是舉起杯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姓晏,名一笑,江湖閑人罷了,承蒙陛下盛情,前來赴宴。”說罷一飲而盡,倒甚是瀟灑。
“原是十裏畫廊晏一笑,公子大名,盛傳江湖。”皇帝便也抿一口手中的酒,雖然早已知曉,卻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揚著粗眉,加重了語氣,說罷又豪爽大笑。
皇帝的笑顯然是緩和了在場的氛圍,站起的人漸漸坐下去。
晏一笑沒有回話,伸手摸了摸腰間的東西,抿唇微點頭。
“諸位愛卿,朕起家四歲,如今坐擁這麽大的領土,卻還是在座各位的功勞,這一杯,朕敬所有舊臣老部。”說罷劉淵便自飲盡。
“臣謝主隆恩。”席下便跪倒一片,奉酒一杯,齊聲道後又齊齊飲盡。
不等皇帝有什麽指示,一旁的宮娥便先行上來將劉淵手中的空杯斟滿酒,這才又嫋嫋退下。
“這一杯,”劉淵舉起手,“敬的是朕即將得到的,且即將為大漢做出貢獻的賢人能者,取廣納賢士之意,當然包括先生。”他這話中的先生,說的隻是晏一笑,但卻把招募晏一笑的意思說的透徹,在場的都是明白人,誰聽不出來?
皇帝說了幾句話,眾人都是看得出來心情不錯,於是席間的氣氛便自然而然地歡愉起來,不少人也因為這幾句話,認定了晏一笑的地位,腆著麵子來給晏一笑敬酒,而晏一笑也不含糊,一一接下。一時間,酒席上絲竹樂舞,觥籌交錯,倒是一片太平景象。
眼前安寧華美,外麵卻不知多少個地方戰火紛飛。
晏一笑咽下喉中的勁酒,眼眸幽深。
在劉淵的故意安排下,明日,大街小巷都會知道這麽一條消息的吧——江湖閑人晏一笑投靠叛軍。
劉氏走狗,或許有人會這麽稱呼他。
但那無所謂。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瘋狂,眼眸中平靜如水,胸腔裏卻衝撞叫囂著什麽瘋狂的因子。
想著這些,血液中的某些東西竟是興奮起來。
當閑人不再是閑人。
唇角勾起不明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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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是沒有回信?”,男子甩甩手,看上去甚是焦急,長袍颯颯作響,周圍人都是噤聲,無人敢應。
男人皺緊了眉頭,此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掐緊了自己的手心,走了一個來回便又鬆開,小小的殿堂已經被他不隻是來回走了多少次。
男人說了好幾次,這才有一個跑得飛快的信使從門外慌忙趕入,抱著一堆竹簡撲上男人的長袍,慌亂中,早不知將那一身的錦衣蹂了多少次。
“吳王饒命,吳王饒命!”信使慌亂,抓著男人的衣角,拜倒在地,手中的東西也便四散滾落。
但是男人似乎毫不在意,著急上火,一把推開信使,也不顧自己的什麽尊貴架子,親自蹲下身撿起灑落一地的竹簡。
等不及站起身,男子就這樣蹲在地上,一個一個地拿著過目。
一旁的信使不敢自己先站起來,隻好順著男子跪在地上,男子過目一個便說上一個,“玉華宮閉門不接,張家界一去無音,十裏畫廊一向無人……”
不知不覺依然是翻到了最後一個。
“六奇閣神醫不發表言論……”
男人失望地望見上麵書寫的字跡,心中一股無名火起,他蒙的摔開手中的東西,氣地渾身顫抖,一搖一晃地站起,“一個一個,都不回應,養你們這些所謂江湖人士,為何!”
他冷笑幾聲,“好一個武林,好一個江湖,國家安寧時紛鬥不斷,國家危難時意見倒是這麽齊致,倒是小看你們了。”
“個個都是縮頭烏龜!”怒到極致,也不管什麽皇室的良好教養,當場便破口大罵。
周圍門客皆是噤若寒蟬,不敢言一句,此刻見得司馬晏怒上心頭,也想趕忙說些好話勸著,隻是這群人都是不善說謊,當下你推我桑便暗地裏推出一個口若懸河的出來圓話。
“殿下,”那人無法,隻好趕鴨子上架,“此事不可過急。”他飛快地組織語言,腦中什麽能說的什麽不能說的,扒拉扒拉都是扯了出來,“江湖人,跟風,一個看蘇暮,一個看曹能,這兩個人無動靜,其餘自然不敢相應,況且武林與咱們關係一向不好,也不指望著這是就是來幫咱們。”
這人說道興起,也不管什麽尊卑分別,一口一個咱們地說起來,隻是這司馬晏是個粗糙的,隻想快快聽到解決方法,也不管他的大逆不道,忙催促說下去。
“依我看,蘇暮不知所蹤但勝在年輕氣盛,曹能閉關修煉但是老奸巨猾,咱們不如從蘇暮下手,招攬蘇暮,到時候整個武林的支持不還是手到擒來?殿下想要為陛下分擔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司馬晏聽得表麵,覺得不錯,大喜,連忙吩咐組織人馬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蘇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