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你這麽弱的?
涼夏顛弄這方才在集市上相中一口氣買下的鞭穗,紅色的穗條在手心翻轉。
她想著剛才遇見的那兩個人,愈加覺得出色。
那樣的人也要參加豫州大比嗎?
涼夏大小姐第一次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危機。
她漫無目的地走動著,不知不覺就已經是晃到了附近的茶樓。
似乎是想起來什麽,涼夏雖沒有喝茶的意思卻還是抬腳跨入了門檻。
櫃台處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低著頭翻東西,聽見門口的動靜也隻是匆匆抬了麵容看了一眼,見是涼夏後又埋下頭。
“京叔。”涼夏從來不是拐彎抹角的人,有什麽便說什麽。她環顧四周發現茶樓內部的人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多,一向喜好在這裏麵大談特談的閑人也是少了很多——而那些堅定不移不離開,唾沫橫飛高談論闊的人說著的還都是些蘇暮早些時候的事跡,沒什麽新穎的地方。
“最近沒有蘇少俠的消息了麽?”涼夏的眼睛在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遊走,卻在問中年男子。
“最近確是沒什麽消息呢,”中年男子搖搖頭,喉中沙啞,他低著頭翻動著手上的書簿,“江湖傳言是歸隱張家界,”
“歸隱?”女孩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因為吃驚而整個貼到櫃台上的身體緊貼著桌麵,然後自胸腔中發出一絲驚呼。
歸隱?開什麽玩笑?
她知道張家界是蘇暮的生地不錯,可這歸隱……
且不說魔教餘孽未除,眼下江湖大亂,無論如何也不是個歸隱的好時機啊?
她此刻滿心都是遺憾與悲憤。
自從聽說蘇暮這號人物後,她總是期盼著有這麽一天可以與這樣的人物一同仗劍江湖行俠仗義。
這句話幾乎給了涼夏當頭一棒,所以,她涼夏的第一個武俠夢和桃花都不複存在了嗎?
“不過隻是傳言而已。”男人揮了揮手,意識到涼夏情緒的低落,仿佛是為了寬慰一樣,抬起頭道。
傳言總不會完完全全地空穴來風吧?
涼夏這樣想著,隻覺得自己前路灰茫茫一片。
可能也有些先入為主的意思,涼夏此刻滿腦子都是蘇暮退隱的傳言,男人後來說的那句話她倒是沒怎麽聽得進去,也就這樣一路心思重重地走回了山門。
隻是這還沒抬腳入門呢,就聽見一聲男聲從內傳來,煞是好聽。
涼夏探頭進去,目光還沒來得及掃上一圈,就被自家老頭子叫住,“夏夏,過來見過客人。”
這是裝傻充愣也不可能了,涼夏聽得那客人兩字就是頭大,還以為是那老頭子素日那些不正經的破落老友,本沒存個好意思,走進去定睛一看這才愣了神——那坐在客座上的一男一女可不是今日山下遇到的二人麽?
她看見白衣的公子端坐著垂眸喝茶,那仙子一樣的女子在一旁噙著笑看著她。
“原是你們?”涼夏驚訝出口,方才的煩心事也不知就是被拋到哪裏去了。
坐在主人位置的老頭子像是很樂見其成一般,彎起眼眸笑道,“你們認識?”
“路過此處,借宿一晚。”蘇暮點點頭,說出了涼夏心中的念頭。
葉夕在一旁湊著頷首,仿佛是十分讚同蘇暮的話。不過實際上是根本沒有錢住宿了,貨幣太重,當初出來時便沒帶多少,如今是十分窘迫的,終於發展到已經無暇住宿的地步了。
今日路過此門,也是想著都是江湖人士,腆著麵子前來請求住宿。
涼夏的眸子移不開這兩個人了。
“在下蘇暮,這是小妹蘇九。”蘇暮立起身,朝涼夏行了個恭敬的客禮。
“我是涼夏。”涼夏這樣理所當然的回應著,麵上的表情卻又一瞬間豐富多彩起來,她沉思片刻,“你是蘇暮?哪個蘇暮?張家界的那個蘇暮?”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蘇暮。卻是怎麽看都不像是她想象的模樣,比如說蘇暮應該是劍氣十足,眼前的這位卻總透露出一股子書生氣息。
天下同名同姓的也不少吧?這樣一想,她也就覺得舒暢多了。
況且那位應當是在張家界逍遙自在來著。
蘇暮見她連發問了許多問題,一時也不知道回應哪個,隻好默不作聲。見著涼夏的麵色多變,最後又恢複常色,正準備要解釋一番,卻聽的涼夏坦然的很,“同名同姓吧?”
蘇暮點點頭,恰好省去一堆麻煩。
“也罷,夏夏既然你來了,就帶兩位去客房吧。”老人聽起來甚是滿意,咳嗽兩聲後朝涼夏道,隨後又轉向蘇暮二人,“還請蘇暮小友與蘇九姑娘移步後庭。”
“多謝門主。”二人起身齊聲應道。
“跟著來吧。”涼夏早已抬腳走到門口,轉過身正朝他們招手。
兩人便也跟上。
一路上門內風景無數,外看不大,內視卻是精致的很,其中廊腰縵回,鳥語陣陣,處處成箱庭,時時是景色。
不是多麽壯麗的景色,卻是千腸百轉的迂回。
涼夏還時常指些有名有姓的院落景色與他們瞧。
“這是雨花亭,我爹爹時常在這裏吃茶。”
“這處是百花園,春日景色極好。”
“那處是釣魚台,也就是素日裏隨處玩耍的地界,池中的魚鮮美肥大,清煮十分的香嫩。”
也不知走了多久,這才見見看到些叢立的房屋。
“前麵就是客房了。”涼夏指指前方不遠處露出的一片簷角道。
葉夕彎著眼眸笑道,“真是好大的武門。”
涼夏倒是也沒謙虛,“大是大,從前也好歹是豫州一大門派,托了祖上的功德,發展成這般,隻是近些年沒落了。”
三人又走著,前方隱隱有舞劍弄響之聲——卻是一個青年立在萬葉叢中舞劍。
青年一身青衣,斜眉入鬢,目光淩厲,身形晃動,手中銀光閃爍,動作亦是行雲流水不似常人。
蘇暮便站住了腳,立在那裏看了會子。
細看青年手中的劍,那劍卻是好劍,劍鋒舞動折射出冷冽的青光。這一招一式看似簡單,卻幾乎是招招製敵。
涼夏察覺到放慢腳步的兩人,也是朝聲音響起的地方辯聽了一會兒子,這才撇了撇嘴,沒露出個好臉色,“那是我師弟白少初,這個時辰估摸著在練劍。”
見蘇暮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定定地盯著,葉夕是不覺得有什麽,早就知道蘇暮嗜劍的脾氣,但是涼夏就不同了,見白衣的公子這般入神,本對白少初就沒有好印象的涼夏更是不明白,賭氣般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嘀咕了一句,“他有什麽好看的?”
但是她對待蘇暮還是客氣的,既然領到這裏見到了門下弟子,也不好不帶來見客。涼夏雖然放縱,卻還是懂的這些道理的。雖然心裏不大情願見到白少初,但還是高聲喚了聲白師弟。
白少初聽見涼夏的聲音,手中的動作放緩,從餘光中看見涼夏和蘇暮二人的身影,劍鋒斜指,劃開一地落葉。隻見他趁勢抱拳道,“門人白少初,恭迎貴客。”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到葉夕身上,草草一看便覺得不同尋常的冷豔,再多看幾眼時,隔著很遠的距離,都依舊能看到那顧盼神飛的樣子。迎著陽光,空氣中仿佛紛飛著無數細小的粉末,金色的,閃閃的,更加襯得葉夕勾人心魅撩人心魄。
白少初心中不禁猛地一跳。
正是半大的少年,見得美豔如葉夕這般的難免麵紅心跳,這麵上一紅,便下意識地埋了頭。
蘇暮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
葉夕毫無意識,還笑眯眯地讚了句,“劍技不錯。”
更是引得白少初心思撩動,麵紅耳赤,一時說話都不是十分清楚了,“門人不才,不過是些小招,不足掛齒,隻是姑娘似乎也懂劍?”
葉夕點了點頭,捋了捋頭發,將其順到耳後,眸中滑過一絲狡猾的光芒,“算是懂些的。”玉玦劍主,隻懂玉玦劍,所以也算是懂些劍的吧?
“鬥膽切磋一場。”白少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這些話的,隻是話一出口便再收不回來了。
葉夕一怔,轉過頭去看蘇暮。
美人久久不回應,白少初心裏有些忐忑,也不知該怎麽說才好,隻好原地幹站著,一時覺得手中的青雉劍都冰涼的很,自己這般鬥膽——怕是要出笑話吧。
“我來與你試試劍。”蘇暮彎著眼眸,扶了扶葉夕的軟肩,一語打破沉寂,陽光下的眉眼間都鍍上一層金光。
白少初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方才滿是書生氣息的青年突然間爆發出不亞於劍客的危險氣息,不禁捏緊了青雉。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應該是為了點名美人卻無法償願而感到遺憾才對,白少初卻覺得自己身體中一股異樣的感覺升騰起,仿佛全身的戰意都被點燃了。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白衣人就已經越過欄杆落到他麵前幾丈遠的地方。
對麵的人氣定神閑地遞給他兩隻選好的樹枝,並且理所當然地揚了揚眉,“我沒劍,我們都用樹枝吧。”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片刻後,這個之前釋放出強勢氣息的青年敗在他手下,還是一副很氣定神閑的樣子,閑閑地丟了手中的樹枝並朝他拜了禮,淡淡道,“我輸了。”
就像是夢一樣,白少初傾盡全力,贏了,但卻從來沒覺得這般不自然過。
就像是哪裏出了問題一樣,或者說,就像是這場勝利並不屬於他一般。
“你這麽弱的?”涼夏睜大了眼睛看著走過去的蘇暮驚訝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強,連我白師弟都打不過。”
“我也沒說我很厲害啊。”蘇暮攤開手,淡淡地眯著眼,又轉身朝白少初道,“白兄,家妹劍藝不精,我作為兄長都已經輸與你了,所以與家妹小九的這場劍比還是算了吧。”
白衣人說了什麽,白少初沒怎麽聽得進去,他握著樹枝的手一直在輕顫,方才碰撞的餘波還還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