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魔教分歧
竇無雙一麵在外麵晃蕩著,一麵思索方才的事。
今日之事還多虧了殷竹青。早知那探聽消息的賊子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再找上小小,便讓他二人留意著,隻不想竟是這般迅速,著實解了今日之圍。
想罷,估摸著蘇暮與曹能的私談差不多結束了,便要回身去尋蘇暮,遠遠地卻瞅見一道渾身漆黑的身影正獨自立著。
竇無雙好奇,便走去敲看。
走近一看,可不是今日堂上名叫黑四的那個少年麽?
黑衣少年蒼白著唇,見他走來,將袖口挪到背後,麵上驚訝,“你是?”
上空響起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
“在下竇無雙。”
那少年弱弱地點頭便再沒了反應。
竇無雙知曉他的來曆,本也就沒想過他認出自己,少年的沉默在他意料之內。
“我看這位麵有病色,可是有頑疾在身?”堂上的注意再加上此時近距離的觀察,眼前的這個少年不僅病著似乎還病得不輕。
眼前的這個人,眼窩深陷,唇瓣蒼白,透著血絲的唇角無力地耷拉著,眉心隱隱一股病氣。
少年似乎沒有料到都竇無雙會如此說,麵容抽動,一時接不上話。
“我乃醫師,興許有什麽幫的上的呢?”竇無雙盡量表達自己的友好,麵前的這個人蒼白虛弱,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小人兒。
“……”瓷小人兒垂下眼皮,在聽得那句醫師之時忍不住露出驚恐的神色。他後退幾步,單薄的身形搖擺著,“不。”軟軟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不必了,舊疾。”
還未等竇無雙反應過來,那人便跌撞著逃一般離開。
竇無雙心急,便踏著步子追去,那搖搖晃晃的黑色身影去總是穩穩地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他想也不想,或是出於醫師的心性,當下便跳起,踩了幾步輕功後旋身落在黑衣少年的麵前,少年似乎是被他嚇了一跳。
竇無雙一把抓起轉身又要逃走的少年的手腕,生力大得似乎要攥斷這白玉般的胳膊。
隻這一握,竇無雙便瞧出了不妥。
脈象亂得很。
錯雜紛亂,毫無章法。
竟是如此嚴重。
竇無雙的麵容凝住,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少年趁勢收回自己的手,“小人生生下來……便如此。”聲音竊怯怯的。
“……”竇無雙不說話,飛速地檢閱他長到這麽大所見所聞的醫書雜錄。
一個詞兀地冒進他的腦海。
他扯過眼前少年的袖口,一手把著,一手擼起黑色的袖管。
滿眼的黑紫咒文。
竇無雙篤定腦中的那個想法,確認一切後,渾身卻都失了力氣。
容器。
上古的邪法。
將初生的嬰兒煉化,灌體邪術,將其孕育為自己的下一任肉體,通常為追求長生不老的人所用。待嬰兒長大便奪其舍——施術人被稱為飼主,而這類被這般養到大的嬰兒則俗稱為容器。
飼主以自己的血精育養出與容器的聯係,所以飼主與容器之間常常聯係匪淺,可謂是生死一線。
眼前的這個人,病得這般厲害,顯然不是邪術所致恐,怕是因飼主死亡,他作為容器遭到的巨大的反噬,從此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這樣的秘法應當早就失傳了,又怎麽會像這樣出現在當世?
“探出什麽了嗎少俠?”黑衣的少年偏過頭,漆黑的發絲垂在半張麵孔上,少年的一隻眼睛就這樣透過層層發絲望向竇無雙。
竇無雙被這樣的眼神一驚,不自覺的鬆了手。
少年鼻中輕哼一聲,尾音楊起,竟是說不清的怪異聲調。
竇無雙呆呆地看著那位名叫黑四的少年的身影漸漸拉長,最終在遠處模糊成一朵黑色的雲。
那種東西,真的還存在著嗎?
竇無雙的腦中此刻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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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蘇暮從帳子後麵拐出來,望著獨自站著背朝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葉夕問道。
葉夕本來正想著那邢天之事,此刻被蘇暮突然打斷也是嚇了一跳,霎時斂去不自然的神色回頭應道,“啊沒,我想著晏一笑那邊該如何。”
蘇暮往前走幾步,此刻一股勁風襲來,葉夕鬆軟的發梢便向後飛起,一股子清淡香軟的味道便流連在蘇暮的鼻息間了。
這樣的人,當真怎樣都是好的。
蘇暮不由得心神一動,嘴上說著手上也便替葉夕將外衣的兜帽係上,“我也想過,隻是目前弄不透墨涯的想法,這件事上我們還是很被動的。”
葉夕低了頭輕輕應了聲。
“我剛才與曹能接觸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蘇暮見葉夕沒什麽好說的便又道。
葉夕不回,也不知想著什麽,怔愣著直到蘇暮係好兜帽的帶子便要撤手時才忽然抓住蘇暮的手。
蘇暮被她唬了一跳,也不知是何原因,正不知所措時,聽到葉夕低低的聲音,“今日那人是那日我和晏一笑去求藥時遇到的人。”
“誰?”
“那個叫邢天的人……”
“原是如此,”蘇暮笑起來,最角露出好看的弧度,“不妨事的。”似乎是直到葉夕在想些什麽,安撫道,“那些藥草竇無雙檢查過,絲毫沒有問題,這是墨涯使勁心機送來的藥草,既然沒有問題,那我們好生收著受用便是。”
似乎蘇暮的話起了些作用,葉夕那蒙在瞳孔中的層層灰霾也漸漸散去,露出清明。
“那便是如此了?”
“是。”蘇暮忍不住又微低頭露出笑,但那笑也隻是一瞬間,再抬起頭便又見得他的麵容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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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一笑悠悠醒來,隻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仿佛被什麽重物碾壓過一般的酸痛。
他嚐試著活動手關節,卻是絲毫動不得,任他此刻頭腦再糊塗,他也已經猜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糟到不能再糟了。
耳邊隱隱有激烈的爭吵,晏一笑吃力地抬起眼瞼,模糊中看見似有兩班人馬激烈的碰撞著,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勢。
隻聽得有人大聲嚷著什麽殺不殺的。
怕是在議論自己吧。晏一笑遲鈍的想著,腦仁疼的厲害,整個人此刻都昏昏沉沉的。
耳中還有些異響,也不知是鬧了什麽,嗡嗡地讓人不得安生。
晏一笑覺得自己此刻應當被藏在某處僻靜的地方,這幾日風大得很,他此刻卻完全聽不到風聲,也絲毫感受不到風的流動。
周圍的聲音又大了些。聽起來似乎有人動了手——一陣大力傳來,似乎有什麽東西撞上了鐵籠,他控製不住地前後晃蕩,原本就沒什麽知覺的手臂此刻一陣酥麻,這般大的力度直顛得他肺腑顫動。
想不到魔教內部也有這般大的問題,隻可惜自己此刻不得脫身,否則倒可以好好探查探查此處,說不定便是魔教的藏身之處。
晏一笑吃力地很,便也不再費力地撐著眼皮,幹脆全然閉上,此刻一閉,聽覺倒是靈敏了不少。
“要老子說少主就該滅了你們這群大逆不道的。”
“嗬,論你的心!你真不想一統江湖?”
“老子覺得現在挺好!咋們少主怎麽走俺們就怎麽走!”
晏一笑被這些話驚了心,雖不是明白什麽一意思,但他似乎聽懂了這群人之間是存在爭執與分歧的。
再聽時便又是些模糊的打鬥聲,拳腳砸在肉體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幹什麽呢?”混雜著一聲冷笑,似乎有什麽人闖了進來,來者氣勢陰冷,強大的氣場壓得在場所有人都再不敢多言。
“還不去幹活?”有又是一聲極為陰冷的語調,那群人唯唯諾諾當下便排了隊出去。
晏一笑側了側頭,手上的鐵鏈便也隨之晃動。
幾道衣料摩擦的聲音愈來愈近,長靴砸地,不一會兒,晏一笑便覺得有道巨大的影子映在自己微抬起的麵孔上,一股威壓也隨之產生。
“聽牆角倒是挺厲害了嘛晏少俠。”
晏一笑聽見來人極冷的聲音,吃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眼前那張放大的人臉模糊著,他努力對上焦距,卻在這張俊逸的麵孔上看到絲絲冷笑。
“咳咳。”晏一笑咳嗽著,唇角勾起嘲諷的笑意,“怎麽算是我聽的牆角呢?到是你自己管不上這裏的事,才致使鬧劇一番。”
話音未落,晏一笑便覺著自己胸口一痛——來人抓著他的領子狠狠地向前拉扯著,修長的手指掐著晏一笑的胸口,深深嵌進肉裏。
晏一笑皺起眉頭,牙尖也是咬緊了。
“我家少主英明神武,我等自然甘願追隨!”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來者咬合著每個字眼,摩挲著牙齒。
晏一笑迷迷糊糊地勾起笑挑釁道,“我看到,可不太一樣呢?”
“……”來人沉默,掐著晏一笑的手更緊了些,大力地仿佛要將他掐死。
晏一笑不低頭,來人不敢殺。
兩人就這樣對持著。
“墨燁!”
急匆匆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僵局。
來者一愣,便是狠狠丟開晏一笑的衣領。
腳步聲遠去,這個叫墨燁的人似乎走了。
晏一笑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