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扭轉乾坤
曹能麵上從容,伸手捏住灰白的胡子後緩緩道,“蘇少俠如此開口,今日這事,必然是要弄得清楚了。”
一側的黃老與曹能是一處得到線報的,早知蘇暮隱瞞城內疫病之事,方才也並未顯得驚訝。隻是之前一直找不到接口的地方,此刻得了機會,自然要表露心跡,“我看蘇少俠話也別說的太滿,這疫病之事豈是你幾人三言兩語便可澄清的?這小子方才也是說了,是按著曹能的命令前去,他還未說話,各位先呈了口舌之快,隨後可休怪打臉了。”
說罷示意邢天說話。
邢天見得了黃老的承認,又見曹能不說話似是默許,心下雖疑蘇暮但也還是鼓足了勇氣說道,“我探查此疫,與蘇少俠有莫大的關係!”說罷還掙紮著繩子,手指著蘇暮的方向。
眾人的目光也便隨之牽引到蘇暮身上了。
“疫病之事並未敲定,怎麽說是我做的?”隻見蘇暮一副被他逗笑的模樣,輕笑出聲,神色中滿是嘲諷,就像是在看一個窮凶極惡隨意咬人的惡狗。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各位自然有公斷。”邢天被蘇暮這副表情看得心下發麻,嘴上卻不肯輸了氣勢,哽這脖子便道,“若非你設計!此前怎麽會鬧出這麽大一場疫病?”
葉夕聽地直皺眉,正要上前理論幾句,卻被蘇暮扯開,“哦?就當是我做的了?你倒是與我說說是如何做到的?”
邢天被蘇暮這樣的態度噎住,他沒有料到蘇暮是這般不鹹不淡的反應,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時也是亂了。
“我,”邢天看著蘇暮眼中的嘲諷愈加濃重,心中也是一跳,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可不是你那裴虹劍的問題麽?裴虹劍上附著有疫病,蘇暮!你不會不知道什麽意思吧?”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邢天眸中赤紅,瘋狂地呲牙,言語也已經咄咄逼人了,似乎忘了眼下自己的處境。
按照他的想法,蘇暮若是反駁他,自然會說一個來龍去脈,他知道事情的原因——自家少主的好計謀。他隻等蘇暮說出踞魔嶺上裴虹劍劍砍木偶之事,他再反轉咬上一口,質疑蘇暮此事是否存在。
怎麽想都該是他的上風!
誰讓給了他說話的機會呢?
本該是如此。
可是蘇暮說話了——卻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疫病這種東西,來勢凶狠,我這一把劍,沾了別人的血,也沾了我自己的血,”蘇暮揚起淡淡的額弧度——這笑在自覺不妙的邢天眼裏便是赤裸裸的勝利般的笑,“為何我自己無事呢?”
邢天聽得蘇暮說完了下半句,眼睛頓時失了神。他知道蘇暮自傷一事,但卻不曾想到蘇暮會移花接木用來解釋此事,他心中捶地,自今日之事怕是成不了了。
在座的聽得懂的一時都一怔,聽不懂的隻奇怪地看著周圍麵色各異的江湖人士,也不敢隨意發聲。
“蘇公子此話何意?”有人出聲。
此話,所言不就是蘇暮曾用裴虹劍自傷威壓暴民之事麽?
“正是諸位所想的,”蘇暮仿佛看透了這批人的心思,隨即回道。
曹能道,“蘇少俠此話……”
蘇暮也不言語,將手中的裴虹劍丟卻給葉夕,自伸手退了半身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身體。
隻見那精致的鎖骨附近的肩頭竟是縱橫著一塊深色的巨大疤痕,此刻竟是疊了厚厚的一層,可見蘇暮當時失血之多。深色疤痕的周圍環繞著一小圈粉色的鮮肉,此刻隨著蘇暮的呼吸一起一伏,細嫩的皮膚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開來。
眾人都是不自覺的倒吸一口氣。
邢天沒料到蘇暮會如此作為,臉色頓時也就蒼白了許多。
“諸位所見,”蘇暮確是不以為意,“蘇某剛抵達祟城時,城內暴亂,蘇某不忍傷民,隻好出此下策,自傷一千以填民憤。”
一旁大膽的人走上去輕觸了幾下細嫩的皮膚,皮膚下新鮮的血液湧動著,此人也是有些見識的,仔細瞧看一二後便道,“果是裴虹劍所傷!在下認得這劍痕!”
周圍又是一陣哄聲。
蘇暮被那人摸得難受,已經不舒服地蹙了眉。
“蘇暮的傷,當時是經我一手治療的,”沉默了很久的竇無雙道,慢慢走至蘇暮身邊,將那正摸著蘇暮皮肉的人不留聲色地擠到一邊去後道,“蘇暮的傷為得是民眾百姓,竟有人如此構陷,該是何居心?”
竇無雙此言也是蘇暮說不出口的,他知道蘇暮性冷臉薄,自是說不出的,便早早地站出來替他說了。
“蘇暮為國為民,遭此大難,昏迷數日,今日才有了精神前來赴宴,不想等著他的竟是各位如此的質疑?”
他此言一出,周圍的輿論已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不少人心中有愧,想著自己先前的行為舉動,也都不由自主地低了頭。
黃老睜著眼眸,似是不大相信,渾濁的眸子愈加失了神光,“竟是如此?”
曹能的目光落在邢天身上,“原來蘇少俠竟是經曆了這般大的磨難。”
邢天似乎覺得那道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含冰,忍不住便抖了抖身子,下意識地便要往前湊,幸得殷竹青勒住,不然這橫衝直撞的俘虜又要一頭撞倒那弱不禁風的黑四了。
黑四也是一副受驚的模樣,快退幾步才緩緩停下。
“不過好歹這人也是奉過蘇少俠的命來魔教包圍圈中接出我們……總算也算是功德一件,隻不知你為何又要反過來做那賊子?”曹能緩聲問道,平淡地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很,足夠在座的所有人聽得明白。
被押住的男人聽得此話,身軀一震。
似乎是沒想到曹能竟會如此出口……
“我可沒遣過什麽人前去。”蘇暮冷道,麵容不動分毫,毫不猶豫地再補上一刀。
邢天此刻已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絕望,不論如何,他這話都是翻不過來的了。他固然知道真相,可是此時再揭出來又有何用?越掙越大,在此處揭出蘇暮本就不是自家少主的一步棋……
到底還是他妄為了。
當初他接到少主命令探查城內情況的時候,他便想著利用曹能好借著曹能的名義進入城內,日後追究起來也好過些。隻是這一步棋一開始就是錯的,他以為曹能無用,但是如今看來,曹能應當是對著他扮豬吃老虎了,怎麽看都是設的圈套引他上鉤。
曹能今日的一言一行,仔細想來,無一不在將話頭轉向利於蘇暮的角度——真是失算了。
失算的還有殷竹青這一邊,他原是利用那名叫做小小的女子套出蘇暮受傷一事,卻不曾想到又是栽在此處。
本來今日他又找到小小想了解些更加深入的東西,卻不想那小小一開始便被殷竹青幾人追了行蹤,他這才落網被殷竹青押解來,這才有了接下去這一係列極為失算的事情。
“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此人乃魔教密探,目的不明,卻令蘇少俠蒙羞,責令押解下去好生看管,套出情報,幾位沒有異議吧?”曹能將下半句話的話頭對準身邊的幾位老古董——之前知曉疫病一事鬧懲戒蘇暮鬧的最凶的也是他們。
幾人尬然點頭,之前大放厥詞的黃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也就閉了嘴。
邢天聽得此言,目光飄忽空洞地落向那個黑衣少年的方向。
少主,終究還是負了你。
如今的光景,自己留著也沒用了,便也不再裝慫認孬,麵上露出欣然的笑意。
邢天磕上眼,心一橫,牙尖一碰,口中便是一口鮮血倒噴而出。
竇無雙驚地推開眼前重重疊疊的人,好不容易擠到前麵了,上前一把掐住他的人中,好一陣搶救。隻是終歸是晚了一步——人已經沒了氣。
“這邢天也是忒不自覺了。”見如此,便有人小聲議論道。
那人站在葉夕旁邊,葉夕聽得邢天這二字耳熟,本不覺得什麽,目光無意識地觸碰到那噴滿鮮血、普通到記不住的麵孔時,腦中有什麽猛然炸開。
邢天邢天。
這張臉。
可不是那時的自稱商隊隊長提供給他們藥材的那個邢天麽?
葉夕想到這裏麵色頓時一片蒼白。
“此人罪過甚深,已決然自裁。”見竇無雙無奈地搖頭,曹能心中明了,當下便出聲道。
這件事風風雲雲地展開,又風卷殘雲般得迅速結束,蘇暮的說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就連蘇暮本人的威望在經曆這件事後也上漲了不少。
賬外僻靜處。
曹能與蘇暮二人相對而立。
“多謝曹莊主信任。”著好衣裳的蘇暮拱手謝道。
“今日之事,你說的幾分真幾分假?”曹能擺擺手示意免了俗禮。
“……”蘇暮立著隻字不言,低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話真真假假,我不在意。”曹能也料到蘇暮的反應,對蘇暮的沉默不以為意地擼起袖子,輕拍蘇暮的肩頭,眼眸微微張開,“隻要聽的你這一句,我便知曉。”
曹能踱著步子擦過蘇暮的聲側,渾厚的聲音在蘇暮背後響起,“真真假假,不過是一份說辭,那些老東西們,總歸是隻要一個說辭,將來的江湖,還是交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