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要與你一處!
與此同時距離踞魔嶺幾十裏處,一片濃密的杏樹開著濃密的花。本來大好的春景,竇無雙此刻卻也沒有興致去消受了。
“小哥哥,你想好了沒有?”女孩倚在一柄未打開的深色大傘上,轉動著手上剛采下不久的花,那綴著紅暈的小花立在她的指尖。
竇無雙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本來是能夠在預訂時間到達踞魔嶺的,隻是路上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這個半大的小姑娘,使得一手好毒。他為神醫一脈,自小接觸百毒,這小姑娘毒攻尚淺,自是毒不到他,隻是其他人就沒這麽幸運了——已經有不少人中了她的毒,中了毒的人腿腳虛軟,騎馬也使不上力,行程便緩慢了不少。
他雖一代神醫,此刻沒有藥材,就算能看出個一二也是無法治療——他這隊走的路幾乎都是官道,很少有什麽野生的藥材,不過還好這些毒都不致命,拖一拖也不甚大礙。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些因中毒麵色各異的俠士,也不太敢輕舉妄動——這如何是好,早知便和晏一笑一處了。晏一笑輕功一絕,有他在此處,不受到傷害脫身報信也不是不可能。
“神醫!此刻丟下我們也無妨!”
“正是這個道理!本就不傷性命。”
“伏魔才算一等一的大事啊!”
幾個俠士帶頭嚷道。竇無雙本就頭疼,熏慣了毒的腦子從來都不怎麽清晰,被人一嚷嚷頭更加疼了,這情緒一波動,平日裏的懶散風度也沒了,聲音也低沉下來,“別說了。”他這一唬竟唬楞了許多人,那些人也便不說了,四下裏便隻有粗重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開玩笑,他堂堂醫師,一代神醫,怎會隨意放棄病者?不禁握緊了扇柄,手心濡濕一片。
“我是說啊,你現在退回去,我給你,給你們解毒。”女孩笑著,軟軟道,“我不想害你們,我家涯涯說了,隻要你們退回去,我不傷你們性命。”
竇無雙冷著眼,眼前這個姑娘看起來小小的,威脅人的本事倒是不小,眼眸中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到底是不能再耽擱了。
死馬當活馬醫吧,這毒要解,行程也要趕。
一個狠心,竇無雙揮手握住從麵前落下的杏花,翻身下馬。
“嗯?”毒女望著竇無雙,惑然。
竇無雙此時已撿了不少落花,左手托了一青色小缽盛了滿滿的杏花,右手握著研石仔細碾壓,杏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攪碎,不多時便有汁液。
自古醫書有雲:杏花具有補中益氣,祛風通絡的功效。但她的毒可不是光光杏花汁液可解。
卻見竇無雙喚了中毒較淺的隨童拿了碗,自取一塊衣料纏住胳膊,那小童一手托著研缽一手托著碗,麵色也嚴肅起來:“公子你!”
竇無雙卻不睬他,小童也住了嘴不再說下去。這反應顯然是自家公子懶怠說那一句“救人要緊”。當下也隻好祈禱公子多擔待自己一些。
隻見一道白光晃過,竇無雙胳膊上便劃出一道口子,血很快拱起皮膚通過皮膚上的傷口湧了出來,不多久便盛滿容器。
毒女麵上訝色,知他是催動了內力,將血快速擠出,不然哪有這般迅速。
“你去融了,添些清水,一人十滴分派了。”吩咐了小童,竇無雙便退開。
他的臉孔因失血有些泛白,腳下有些虛,隻好倚著樹幹滑坐到地上,騰出一隻手掏了白布出來,牙齒咬住一端,另一隻手便熟練地裹上去,隻是剛才催了內力推動血流,一時緩不過來傷口依舊源源不斷地冒出血,若是仔細看他那一頭白發,隱隱泛出些青色。
竇無雙望著不管怎麽裹都滲出一大塊紅色的手臂有些心疼,方才這一遭廢了好些血,夠他煉藥淬體好幾個月才補的回來。
都是那毒女!想起罪魁禍首的毒女,牙尖上狠地癢,當下道:“你要是還想下毒,我便奉陪到底,這一身的血液,少說也可以救他們幾次。”
“你怎麽不殺了我?殺了我斷了禍根,你便不需要再多出幾份血。”毒女丟了傘蹲到他旁邊,雙手托著下巴,一臉認真地望著白發男子。
竇無雙嘴上輕笑,看著遠處小童給一眾人分發藥液的背影,陰沉道,“都說毒女最惜命,便是死也要鬧個同歸於盡。讓那麽多人陪你,不值。”
毒女沉吟片刻,“我覺得醫師也挺惜命。”
“你試試看。”竇無雙望著她,眼神陰沉地可怕。
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
毒女盯著竇無雙的臉,一個沒忍住笑出聲,“嗤,”女孩眉眼笑得彎彎的,“小哥哥你真有意思,”她站起身,那雙靈動的眼眸望向竇無雙,一身的銀飾動的嘩嘩響,“我中意你了。”
竇無雙一時不是很懂這個中意是哪方麵的意思。卻又聽見毒女軟軟的音,“我要和你一處!”這下竇無雙車徹底驚了,他喜歡撮合別人的姻緣不錯,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麽一遭,小姑娘突然這樣說,他又驚又氣,裹傷口的手一抖,險些裹歪了。
“胡說,我與你並非一路。”竇無雙深吸氣,仿佛在克製著什麽。
毒女卻不依不饒,“我下毒你解毒,我的毒隻有你能解,我們不該一處去?”
怎麽說也不是這個道理吧?
竇無雙被毒女磨了一個時辰,冷著臉聽她扯這扯那,好不容易等那些人運足了氣,內力恢複地差不多了。也不顧自己還在滲血的胳膊,趕忙借了個由頭支走毒女,想到怕是已經有人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吩咐訓鷹的人傳書踞魔嶺後便趕緊上路。
隻是走不到十裏,卻又被那毒女追了上來。
本來是看在她並未再使毒也沒有鬧出人命,放她一馬,不讓她再跟來攪事——隻是沒想到她內力竟如此好,踩著枝頭都能追上他們這些拍馬的。
竇無雙望著撐著千機傘卻依舊輕盈地跳躍在枝頭的毒女,不禁揚鞭策馬,希望能夠脫開這個煩人的。卻見那毒女也催起了內力,借著樹枝的彈力,一個跨坐,生生坐在竇無雙胯下馬的脖頸上。
那馬頭部受力險些不穩栽倒,幸得竇無雙眼疾手快,拎著毒女和她的傘便擁進懷裏,手上又用力將韁繩後拉。馬被扯著前肢騰空,在空中踢了幾下才落地,又原地轉了幾圈才站穩。
“你突然做什麽?”竇無雙有些慍怒。
“說了與你一處啊。”毒女笑得軟軟儒儒的,竇無雙原不曾仔細看她的容貌,此刻靠的這般近,正巧與那雙水水的杏眼對上。
心裏一軟正準備說些什麽,竇無雙隻聽得自己頭頂“哢擦”一聲,頭上箍好的頭發便都鬆了,白發紛紛滑落肩頭。
“……”竇無雙緩緩抬起頭,毒女那千機傘傘沿的機關不知何時開了,明晃晃的刀刃竟是直接把他的發箍崩開。
“小哥哥,對不住啊。”始作俑者看看竇無雙在微風裏飄動的長發,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