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疑問（下）
白婉玲雙膝爬行，想要拉扯杜深的衣袖。
杜深緩慢後退兩步，搖頭道：「你付不起代價。若我所料不差，待你誕下女兒，至多還有十年好活。你本為妖類，與人類結合，還妄想誕下子嗣。你以邪法催孕，雖然成功受孕，卻已傷及本源。待你生產，元氣虧損，藥石無救！」
白婉玲身子猛然僵硬，慘白一笑：「我就知道。可是，我不甘心啊！」白婉玲的腦海里，不由浮現丈夫的其他幾個孩子。尤其是丈夫陪伴孩子玩耍時流露的笑容。
杜深暗自搖頭。岳穎和白婉玲不愧是母女。兩人都算是妖怪，為世人不齒、憎惡，可是兩人都對人類情根深種。妖怪愛人，至死不渝，晚景凄慘，真是諷刺！
杜深的手中，出現一隻瓷瓶。瓷瓶略大，堪比水杯，細頸肥肚，紅木塞口。
杜深將瓷瓶遞給白婉玲：「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丹藥。從今天開始，你每月服食一粒，或可增壽三五年。」
白婉玲注視瓷瓶，一時感覺受寵若驚。三五年時間，或許短暫。然而，但凡延壽之物，向來珍貴至極，有價無市。
「前輩，」白婉玲猶豫，未接，「我左思右想，沒有什麼好報答你的！」
「不需你報答，」杜深面無表情，「我是為我自己。我不是跟你說過，與你女兒有段因果。將之了結，有助於我將來成道。」
白婉玲點頭，想及女兒和自己的壽命，抬手接下瓷瓶：「晚輩就愧受。唯有來世銜環結草。」
杜深平淡的道：「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你希望女兒行走哪條道路？你此時尚在孕育，我有辦法削去你女兒的狐族血脈，使她成為平凡的普通人類。當然，此法會傷及靈根，她將沒有任何修行的希望。」
「做普通人？」白婉玲一時茫然。
夫君貴為大梁燕王，女兒若是做個普通人，應該能享受榮華富貴，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
然而，這只是最理想的狀況。靈華界以力為尊，唯有力量才能保證生命和財產。且不提夫君涉及的權力傾軋，若是哪天女兒外出遊玩，偶遇修士鬥法，稍受波及，恐怕頃刻斃命。
而且，白婉玲身為修士，生活、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她又怎麼甘心，女兒淪為生命短暫的蜉蝣？
白婉玲心生一絲奢望，仰視杜深：「前輩，就沒有其它辦法么？」
杜深漠然搖頭：「要麼盡量剔除狐族血脈，要麼盡量純厚血脈。若是折中，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白婉玲心知杜深所說極有道理，但她難以抉擇。白婉玲的心裡，對父親存在極大的陰影。若是女兒血脈純厚，必定逃脫不了父親的教養。以父親的秉性，白婉玲輕易就能想象女兒的未來如何的暗無天日。
杜深平靜的等待。
好半天，白婉玲抬起頭來，神情略顯猙獰。她瞪著眼睛：「前輩，我想好了。求您助我兒成道。只要成道，只要壽與天齊，我和我兒，什麼都願意承受！」
「你可想好啦，」杜深面無表情，話語悠長，「就算成仙得道，也未必好事。像石頭、金鐵毫無感情，孤零零的存在千萬載。你兒會願意？」
白婉玲反而堅定下來。她咬牙道：「頑石無情，好歹存在。浮塵縱然情深意重，轉眼飛逝，又述與誰人知？」
杜深抬起頭來，望向門外。他眼神飄忽，狀似走神：「你是她的娘親，她的道路就由你來決定。那就儘力助她成道吧！」
白婉玲望見杜深的狀態，再次好奇杜深的動機。她壓下狐疑，拜謝道：「多謝前輩為我兒籌謀。」
「不必，」杜深淡漠的抬手，「你起來說話吧。」
杜深的手中出現一塊玉簡和一隻瓷瓶。他正要遞出，又忽然縮手：「其實，我覺得你兒做個普通人更好。有我看顧，保證她平安、快樂的生活百年。」
白婉玲暗自搖頭，沒有說出內心想法。也許，杜深真的對女兒非常珍視。然而，門神也有打盹的時候。杜深能數十年如一日的時刻陪伴女兒？天意難測，杜深一個疏忽，女兒也許就會夭折。最可靠的，還是自己和力量啊！
白婉玲堅定的搖頭：「前輩不必再考驗我！我已經下定決心，竭力助我兒成道。」
杜深點頭，遞出玉簡和瓷瓶：「這是助你兒淬鍊、純厚血脈的法訣和丹藥。功法不難，你自己悄悄調理吧！」
白婉玲恭謹的接下，這才站起身來。她猶豫，終究忍不住問：「敢問前輩，大概會以哪種方式與我兒了結因果？」
杜深笑起來：「你不必擔心。你就當你兒對我有恩，我稍作報答，也就了結。」
白婉玲儘管狐疑，多少放心：「前輩，那你覺得，我日後該怎麼做？要不要，通知塗丘？何時把我兒的情況告知我父親？」
杜深沉吟片刻：「你時日無多。而且妖神宮裡，你父親選定的繼承人可不少。若是早早就把你兒送過去，只怕躲不過別人的明槍暗箭。我之卜算，十拿九穩。若我料不差，十多年以後，妖神宮裡會發生一件大事。屆時，幾個最優秀的繼承人要麼殞命，要麼淪為廢人。那時候把你兒送過去，才會得到白前輩的鐘愛。那樣，也就不怕別人膽敢暗害你兒。」
杜深繼續道：「你就用你剩下的時光，好好陪伴你的女兒吧。《天魔妙法》想來你也修習過，為你兒打個堅實的基礎就行。待你辭世以後，我自然會代為看顧你兒。實際上，不需要你我通知妖神宮。待將來大事發生，白前輩自然會想起查看所有後代。他自然而然，就會發現你兒。」
「都說狐性多疑。讓白前輩順其自然的發掘你兒，才更利於你兒發展。你明白嗎？」
白婉玲重重點頭。元嬰老怪多有布置暗子，互相交鋒。若是讓白構懷疑外孫女的背後有高階修士操縱，他恐怕會疑神疑鬼的提防岳穎，也就談不上全力培養。
「所以，」杜深提醒道，「將來，你什麼也不用管。只需好好陪伴你兒，讓她留在燕王府里就是。而我，也多半不會再出現。」
杜深的提醒，甚合白婉玲的心意。她重重點頭：「晚輩就聽前輩的。還未請教，前輩的名號？」
杜深搖頭失笑：「都說我不會再出現。你又何必知曉我的名號？」
白婉玲詫異，愈發疑惑：「這不好吧。總該留個名字，也好我兒將來略作報答。」
杜深認真的搖頭：「有關我的事，你什麼也不要告訴你兒。」
白婉玲愈發感覺虧欠。但她念頭一轉，仍舊厚著臉皮求道：「前輩，晚輩還有一個請求。前輩不是說，太早去妖神宮，反而對我兒十分危險么？就怕萬一被人提前發現。前輩能否煉製一件寶物，用來掩護我兒的妖族血脈？」
杜深一愣，重重點頭：「你倒想得周到！」話說完，他的手中就出現一塊龍形的玉佩。玉佩做工粗糙，乍看還以為便宜貨。
杜深將抽象的龍形玉佩遞給白婉玲：「此玉能遮掩人類的異族血脈，便是普通金丹修士也察覺不了。就給你兒用吧。」
白婉玲以為杜深準備周到，沒有深想。她拜謝接下青色玉佩。
「好啦，」杜深轉身，走向門外，「我走啦。你我今日相遇，你就當做南柯一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