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記憶覆蓋
太陽西斜。因為高聳岩壁的遮擋，院子里提前陰涼下來。岩壁下的池子里水流潺潺，泛起淡淡的涼意。一個大光頭坐在池子邊，就著山壁的陰影納涼。
此時早過午膳，大光頭腹中餓急。光頭扭頭望望院子前後的兩道木門。他估摸著，寺中的僧人多半不會在此時來這個偏僻的小院。光頭俯身，用池子里的清水凈手。他從儲物袋裡取出半隻燒雞。
燒雞熱乎乎的，光是散發的香氣，就令光頭涎水長流。光頭陶醉片刻，撕下肥嫩的雞腿，正要下口，突然愣住。
或許是剛才太專註於食物，光頭此時才發覺，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已經端著木盆走到近前。
光頭雙手拿著燒雞，一時失措：「你是誰？什麼時候來的？」
女孩緊盯光頭手裡的燒雞，失神道：「我叫岳穎。就是在你聞香氣的時候走過來的。」
光頭訕訕，看見女孩垂涎三尺的模樣，他眼睛一亮：「你也沒搶到午膳？一起吃吧！」說話間，光頭把右手裡的雞腿遞給岳穎。
岳穎顯然動心，但搖頭道：「我還要忙著打水……」
「急什麼，」光頭站起身，硬把雞腿塞到岳穎手邊，「一隻雞腿，能耽擱多長時間？」
「好吧。」岳穎接住雞腿，下蹲放下木盆。女孩顯然也是飢餓，舉起雞腿就咬下一大口。
岳穎吃相又猛又急。光頭一樂，同樣舉起燒雞啃起來。
岳穎一邊大嚼大咽，一邊好奇的道：「你不是和尚嗎？怎麼還吃肉？」
光頭滿嘴食肉，支吾道：「我剛來的。寺廟裡苦啊！我一時還適應不了。這件事，你可千萬保密！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岳穎點頭，繼續啃手裡的雞腿：「你叫什麼名字？哦，你叫什麼法號？」
「名字？法號？」光頭突然愣住，就連嘴裡的雞肉都一時忘記咀嚼。
「不對勁啊！」光頭疑惑起來。他一時記不起來，好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遺忘！
「不對，」光頭注視眼前的少女，突然大喊起來，「我是蛇啊！怎麼變成和尚？我是魔王阿亞拉……」
光頭的話尚未吼完，眼前的景象支離破碎。太陽消失，天空變得陰沉昏暗，放眼望去全是荒涼、貧瘠的原野。光頭垂首打量自身，發現自己變作半米粗的黑蛇，盤坐一團。
黑蛇高高豎起頭顱，仰天大吼。雖無聲息，但那股不安的意念回蕩良久：「杜深，出來！為什麼你會有那麼多記憶？你到底是誰？出來！咱們談判。我答應放過你……」
「晚啦！」彷彿晴空霹靂。黑蛇聽到洪亮的聲音縈繞頭頂，但他就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黑蛇眯眼，吐出猩紅的信子：「你會後悔的！我有萬載生涯，遲早用漫長的記憶覆蓋你的……」
話未說完，天空電閃雷鳴，出現雙頭雄鷹的身影。黑蛇嚇一跳，急忙爬行、逃竄。
飛鷹緊追不捨，黑蛇亡命逃竄，漸漸忘記時間。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黑蛇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呼喊：「站住！你等等我啊！杜深，等等……」
黑蛇一愣，垂首打量，發現自己再次變作人形。黑蛇惱怒的駐足轉身，大吼道：「我不叫杜深！我是魔……」
「大和尚！」女子輕盈的衝到黑蛇跟前。她憤懣的叱罵：「為什麼見著我就跑？是不是怕我把你偷吃肉食的秘密告訴給大正覺寺？你現在的樣子，不是已經還俗了嗎？」
黑蛇煩躁的叫喊：「我不是杜深！我叫阿亞拉！」
女子似乎沒聽到阿亞拉的叫喊。她滿臉疑惑，自顧自的打量阿亞拉：「沒可能啊！我怎麼會認錯？我是岳穎啊！幾年前，咱們在正覺寺里。我幫你放哨，你偷偷破戒吃肉……」
阿亞拉愈發焦躁的大吼：「沒有！你什麼時候給我放過哨？」
「不行，」岳穎氣惱的伸手，死死按住阿亞拉的肩膀，「我不信！你明明就是杜深。那個連法號都沒有的外門弟子。你跟我走！我要帶你回大正覺寺對質……」
阿亞拉劇烈掙紮起來：「我不去！我才不回去……」
眼前的景象支離破碎，阿亞拉奮力掙扎，發現自己變作一條黑蛇。此時，它身處半空，正被一雙鷹爪死死抓住。
身為蛇類，被天敵雙頭飛鷹抓住。阿亞拉不但不緊張，反而放鬆下來。它張開蛇口，發送意念：「杜深，咱們說和吧！咱們結盟，放我離開你的身體……」
「晚啦！」半空中回蕩淡漠的聲音。
「你……」阿亞拉鼓起狠勁，「你會後悔的！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砰！」阿亞拉感覺身子一震，身不由己的不斷墜落。它看見頭頂的飛鷹消失，一個女子的身影飄逸的從上空追趕而來。這女子，阿亞拉認得，就是那個自稱岳穎的女人。
阿亞拉煩悶不已，大喊道：「不要過來！我不是杜深，也不是什麼大和尚！我是魔王阿亞拉……」
岳穎充耳不聞，扔出一根彩練。彩練伸展，捲住阿亞拉，把它拉到岳穎的跟前。岳穎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支瓷瓶。她把瓷瓶對準阿亞拉的嘴巴，強行餵食：「堅持住！我這就幫你療傷……」
「我沒受傷！」阿亞拉奮力掙扎。
景象支離破碎，阿亞拉一愣。女子的身影消失。它看到，杜深就站在跟前。
杜深淡漠的開口：「阿亞拉，交給我有關傳送系統和菌莓的記憶。我就放你一馬。」
「放我，」阿亞拉愣怔片刻，疑惑的詢問，「為什麼要放我？」阿亞拉能察覺到：因為反覆經歷杜深和自己的記憶，自己已經漸漸把兩人的記憶混淆。只要自己繼續經歷下去，杜深很可能就會把自己的記憶覆蓋掉。
杜深平淡的解釋：「我不想繼續浪費時間。」
「不對，」阿亞拉醒悟，笑起來，「之前的記憶，關於那個岳穎的記憶，為什麼我之前幾遍的經歷，都沒有遇到？」
阿亞拉越笑越興奮，漸漸猖狂：「哈哈……我知道啦！因為是你把有關她的記憶刻意隱藏起來，不讓我看到。為什麼？因為她就是你的弱點！我已經發現你的弱點，你死定啦！」
大笑聲中，阿亞拉的蛇身變得模糊起來，少許的煙氣從阿亞拉的身體飄起、消逝。阿亞拉騰身，飛行起來。阿亞拉以消耗本源為代價，主動搜查杜深的記憶。它一面快速飛行，一面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隱瞞什麼！」
杜深縱身，化作一條虯龍，追趕阿亞拉。
阿亞拉飛行。沿途不斷有影像閃現。影像凌亂、破碎，大多都沒有岳穎的身影。阿亞拉拚命搜集信息，逐漸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那棵大樹叫作奈何珠。真是神奇的寶貝！」
笑聲漸漸化作譏誚，阿亞拉以言辭打擊杜深的意志：「浪費，真是浪費！如此強悍的寶貝，被你糟蹋、埋沒。岳穎說得沒錯，你就是個膽小鬼。讓我來幫你吧！保證把奈何珠發揮出最大的能力。」
杜深充耳不聞，膨脹一對前爪，抓向阿亞拉。
阿亞拉沒完沒了：「哈哈……這個岳穎才算厲害，直接以眾生之血祭煉自身。如此氣魄和才情，正適合做魔王夫人。我已經喜歡上她……」
虯龍的身體猛然模糊起來。杜深整個人化作一對巨臂，抓向阿亞拉。巨臂的速度極快，且不斷伸長、膨脹。阿亞拉眨眼間就被巨臂抓住。
阿亞拉驚慌起來，奮力掙扎：「放開，快放開我！你就不怕，自己的靈魂受到污染。」
此時此刻，杜深和阿亞拉的爭奪雖然已到關鍵時刻，但尚不能直接煉化對方。兩人的自我人格都有鬆動、消融，但尚未徹底磨滅。兩人的神魂一旦接觸，就會互相污染，也許能僥倖形成新的人格。但這個人格與兩人都無關。
阿亞拉早前誑言，說要與杜深共享財富、合為一體。那只是故意動搖杜深的抵抗意志，以便將杜深的自我意識徹底消滅。實際上，阿亞拉哪裡捨得喪失自我。哪怕只是部分。
此時，杜深主動接觸，甚至試圖絞殺阿亞拉。阿亞拉自然驚慌起來。
對於阿亞拉的提醒、威脅，杜深無動於衷。他奮力以神魂之力撕扯阿亞拉。
「不要……」阿亞拉拚命掙扎，妄圖繼續搜索杜深的弱點。他尋覓岳穎的身影，大呼小叫：「啊！死啦！岳穎死啦！杜深，你就不感覺羞愧嗎？是你害死她！是你一次次的拒絕，把她逼上絕路。她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優柔寡斷的懦夫！」
杜深無動於衷，繼續化作大手撕扯阿亞拉的蛇身。大片、大片的煙霧，從阿亞拉的身體脫落。阿亞拉痛得「哇哇」大叫：「瘋子！蠢貨！枉她臨死前，還說愛你。她真是苦命、倒霉……啊，你怎麼不去死！」
「砰！」阿亞拉的身體突然炸開。杜深變化的大手匆忙收集碎片，以免阿亞拉的意識碎片到處漂流、污染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