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林中姐妹 胡琴啞
朔月夜，林中漆黑一片，草叢中有一雙雙幽綠髮亮的眼睛，樹梢不時傳來夜梟的啼鳴，好像有女人吊在樹上哭泣。
密林之中，篝火跳動。
秦好等人圍坐在火堆旁，一隻山雞被烤的焦黃，秦好提著鼻子嗅了嗅，「差不多了！」他從腰間的布囊里拿出鹽和胡椒灑了一些。
金嵐提醒道，「黑燈瞎火的，你別拿錯了，再將那些毒藥撒裡面！」
「嘿嘿，那可保不準！」他撕下一條雞腿遞給她，「所以請你先試毒！」
金嵐搖搖頭，似乎沒有食慾，轉頭看著姬青灝，眼中有一抹憂慮！「我吃不下！」
一隻雞誰都沒吃，秦好送了一圈兒也沒送出去，「嗨？還真以為我下了毒呀！」
「這麼好的雞，正值青春年少就被我捉了來烤了，你不吃對得起它嗎？」他一邊大口撕扯雞肉，一邊對藍薇說道，「藍薇姐，還有酒沒有？」
「沒有！」
「騙人！吃肉怎麼能不喝酒呢？青少爺，那天我給你灌了點兒酒，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姬青灝聲音有些虛弱，說道，「辣！」
「那你還想不想再喝點兒？」
紫綾瞪了他一眼「秦好，不許慫恿少爺喝酒！」
卻沒想到姬青灝這時輕聲說道，「喝點兒！」
「少爺-——你的身體怎麼能喝酒-——」
「喝點兒！」
藍薇輕嘆了口氣，又拿出那個秀氣的小酒壺遞給了秦好，秦好搶過酒壺，對四女擠眉弄眼說道，「男人之間喝酒說話，女人別插嘴！」
他將半隻雞塞到姬青灝手裡，又將酒壺遞給他，說道，「作為一代強者，要是沒點兒特別的嗜好，怎麼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喝酒雖然算不出高雅的嗜好，但也算洒脫！正所謂酒色乃是大俠的標配，你看看你，空有一身屠龍的本事，身邊要美酒有美酒，要美女有四個，你卻一點兒都不知道欣賞，你對得起四位姐姐的絕世美顏嗎？」
藍薇瞪了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姬青灝小口吃了口雞肉，抿了口酒，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似乎被酒嗆著了，「你——很洒脫-——」
「嗨，裝唄！」秦好雙手枕在後腦袋上，靠著一棵大樹，「我的老家是回不去了，在這鬼地方活一天算一天，別看我嘴上說要和姬羽衣這樣那樣，那也只是說說而已，我算個什麼東西，怎麼配得上她！現在呀——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當一天初音我甩一天蔥啊」
姬青灝將酒壺遞給他，「我做主，將羽衣許給你！」
「你做得她的主？」
「我是她大哥！」
秦好嘿嘿一笑，「能捨得妹子的兄弟才是好兄弟！不過，姬家勢力龐大——」
「一群廢物而已！」
「問題是——我現在還不知道姬羽衣怎麼看我的，好像上一次給她的印象不太好，其實我內心是一個非常正經的人，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還是童子-——哎？青兄，你怎麼了？」
姬青灝拿著烤雞的那隻手忽然顫抖了起來，他藏在斗篷里的雙眼射出兩道幽光，密林間那些潛伏在草叢中的野獸呼啦一聲四散逃去！
「秦好，到她們那邊去！」姬青灝的聲音沙啞起來。
「怎麼了？」秦好皺眉道，以為姬青灝的傷勢又複發了。
「過去！」姬青灝扔了手中的烤雞，然後緩緩伸出手將身上的灰色斗篷掀開。
跳動的火光下，便見姬青灝只穿著一件白色布衣，一道道黑氣和白氣在他身上繚亂縱橫，他又脫下布衣，露出骨瘦如柴的身體。
蒼白的皮膚，嶙峋的肋骨，突出的鎖骨，身上彷彿除了骨頭就是皮，根本沒有肉，消瘦的讓人心疼，而在他蒼白皮膚上竟全都是紋身，那些紋身有人，有妖獸，有動物，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秦好，過來！」紫綾厲聲喊道。
秦好看著姬青灝，快步退到四女身邊，「他怎麼了？」
沒等紫綾回答，就聽姬青灝突然仰頭一聲大吼，身上那些紋身竟然全都活了，從他蒼白的皮膚上脫離而出，一道道黑氣衝天而起，四散開來圍繞著姬青灝聚起一片濃霧。
霧氣將姬青灝籠罩在內，已經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聽見濃重的霧氣中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彷彿裡面藏著一處人間市井，形形色色的人群熙熙攘攘，彼此交談，在雜亂的說話聲中又有一陣縹緲的歌聲和吵架怒吼的聲音。
「逃吧——」
「臭小子別想繼續束縛我們-——」
「小子，你越來越虛弱了，還想封印我們嗎？今晚殺了你，吃掉你的身體和魂魄——」
「吼——」
「你們別做夢了，這麼多年每個月都這麼說，哪一次你們逃了？」
「妾不願離開公子，妾所求者，唯一赤誠之心爾-——」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山鬼你別唱了，老子的耳朵都生繭了——」
雜亂無章的熙攘過後，一團團光芒從霧氣中衝上天空，往四外散去，然而就在這時，從白霧裡傳來姬青灝虛弱的聲音。
「我還沒死，你們哪裡去？」
「三式-——神鬼封禁！」
霧氣中一道白光刺眼，一根根鎖鏈射出霧氣，似逆天而去的雨線，將空中逃散的那些白光黑氣鎖住，鎖鏈往回拽，那些光芒則掙扎不斷。
「臭小子，我不回去。」
「姬青灝，總有一天我要吃了你，啊——」
「我就說咱們逃不了，我受夠這些鎖鏈了。」
「公子，公子，妾——」
刷的一聲，鎖鏈猛然收回，所有逃散的靈煞全部被重新封印，霧氣散去，姬青灝消瘦的身影站在晦暗的火光中，滿頭大汗，打著擺子，他身上那些靈煞封印抖動掙扎了一會兒，重新歸於平靜。
從姬青灝雙手掌心兩根鎖鏈，一黑一白沿著他的身體蛇形，突然將姬青灝消瘦的上身困住，封印鎖鏈猛然勒緊，姬青灝身子一顫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他身上一道交叉捆綁的鎖鏈浮在身體表面，他竟用神鬼封禁封印了自己。
「少爺-——」紫綾等人緊忙跑過去，紫綾撿起斗篷給他裹在身上，將他抱在了懷裡。
紅夢用手絹給他擦身上的汗，金嵐則趕緊取出清濁丹喂他服下。
過了一會兒姬青灝緩了過來，呼吸漸漸平穩了，只是還十分虛弱，靠著紫綾的懷眯著眼睛休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青少爺為什麼將自己封印了？」
藍薇嘆了口氣，看著秦好說道，「青少爺體內封印了太多的強大靈煞，他將自己的身體煉為了法器，走遍天下尋找強大的靈煞封印在身體里，久而久之體內煞靈越來越多，彼此之間相互排斥爭鬥，每個月的朔月那天，天地陰陽之氣逆轉之日，青少爺控制這些靈煞的陰陽印因為陰陽之氣倒置而變得鬆動，他體內的靈煞便會破開封印逃離他的身體。」
「每個月朔月他都得重新封印那些靈煞，然後再將自己體內的靈力封印，以免他被那些靈煞奪舍附體！這個時候他是沒有任何反抗力的，哪怕一個八歲的孩子都能殺了他，所以每個月朔月的晚上，青少爺都會找一個隱蔽之所在，悄悄渡過這一晚！」
秦好眉頭緊鎖，「所以紫綾才會讓我保守這個秘密，怕這個秘密泄露出去，青少爺的仇家會在這一天找上門來尋仇？」
藍薇點點頭，她看著秦好認真嚴肅的臉，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複雜之色。
輕聲說道，「你知道青少爺為什麼這麼看重你嗎？你與他非親非故，以前又不曾相識，他憑什麼要教你三式？」
「因為我的無垢之體？」
「不錯！」藍薇點頭道，「你的無垢之體是先天法器，靈煞同駐，所謂先天法器便是天生便可為法器之物，而御靈師煉物為器和青少爺這樣煉己身為器者，煉出的都是後天法器。」
「後天法器有其陰陽屬性，所以不能同時封印煞與靈，除非像少爺這樣用丹藥維持，但你的無垢之體煞與靈可同時存在，不會像剛才一樣因為靈煞不同源而發生排斥。」
「若是你學會三式，便能真正完全封印和控制那些靈煞！而不必每個月都重新封印一次，三式乃是屠龍之術，普通人是學不了的，我想他決定傳你三式，也是為了這三式絕技能夠傳承下去。」
秦好聽罷深深吸了口氣，「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這麼拚命，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
藍薇看著他說道，「原因是什麼，還是等他哪一天自己告訴你吧，我們不會說的，不過我可以給你個提示，這世間傷人最深者，莫過於背叛！尤其是愛人的背叛！」
「愛人的背叛嗎-——」秦好苦笑了一聲，「這種事在我老家，似乎司空見慣，所以我的解決方案是，來者我不拒，去者我不留，逍遙自在，我行我素！」
藍薇聳聳肩，表示這和她無關，「關於少爺在朔月會封印所有靈力這件事，我要你發誓保守這個秘密，否則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然後殺了你！」
秦好拉起藍薇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我對燈發誓！要是我食言，就讓我一輩子找不到媳婦！」
「什麼？」藍薇不解其意。
這時黑暗的密林間，忽然傳來一聲悠長的胡琴聲！
琴聲喑啞悲涼，彷彿悠悠歲月下無盡的哀傷都隨著這聲琴音傾瀉出來。
「什麼人？」藍薇神色大驚！「來人了！」
金嵐和紅夢頓時警覺起來，召喚出自己的御使靈，精金之靈和離火天煞，守護在姬青灝身邊。
就聽密林里傳來一聲悅耳的笑聲，聲音清脆甜美，「小女子姐妹二人無意間路過此地，本不想現身。」
「但姬小姐既然讓這位小兄弟發此毒誓，我們二人若是不現身，『舉世皆敵姬青灝每月朔月會失去力量這』個秘密，若是從我們嘴中傳揚出去，那這位小兄弟豈不有嘴說不清，替我二人背了黑鍋？」
「小女子雖不敢言君子，但讓無辜之人無妄受災，這等事我們也是做不出來的！」
密林中走出兩名布衣女子，來到六人面前，當先一人手中拿著一柄胡琴，她沖姬青灝微微一禮，「青灝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那女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雖說乘人之危是小人行徑，但念及青少爺的本事，要是平時我們是絕不敢招惹的，但今晚——我們姐妹二人說不得要做一次乘人之危的勾當了！」
「姚家姐妹-——想不到你們竟然會在這深山老林中-——」藍薇眼中滿是殺機冷聲道，喚出了御使靈藍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