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絕唱

  顧北知道田恬找她有事情，但田恬不說，他就不想問。


  自打從晴川市回來后，顧北從沒有聯繫過田恬，並非逃避，在返回石林市的火車上的那個夜晚，田恬向他表明了心跡，他很感動，他用沉默向田恬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想，冰雪聰明的田恬應該是懂的。


  每個男人的一生中，都會錯過許多個女孩，而這大多發生在少不更事的青春時代，如果說李採薇是顧北高中時期的遙不可及的暗戀對象，遠在晴川市的夏諾是他無法割捨的初戀，那麼，田恬就是那個陪伴著他度過童年的青梅竹馬。


  對於這麼一個女孩，他不能說不喜歡，而是已經失去了喜歡的意義，不是因為田恬現實，也並非因為她媽媽馬麗的市儈，那麼為什麼？因為他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田恬也不是原來的那個田恬，正如在返回石林市的火車上的那個夜晚，田恬說的那句話：很多美好的事情，你以為僅僅是人生的初次熱身，實際上那是人生的絕唱，弄丟了那個人，你就再也找不回最初的那個味道了。


  顧北在田恬的身上再也找不回最初的那個味道了，他對田恬不存在任何幻想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以一個朋友的態度對待她，所以，田恬心情不好，叫他出去散散心，他就打著傘，和田恬肩並肩穿過煙雨之中的捲煙廠職工大院。


  初春的雨很小，帶著寒意，捲煙廠的職工大院上方的天空灰濛濛的，經過職工樓的時候，遇到一些下崗的員工，顧北發現他們盯著田恬的目光中再沒有平日里的那種帶著討好的笑意，而是憎惡，仇視！

  這並不算什麼，誰叫田恬是田建軍的女兒呢，田建軍砸了人家的飯碗，別人仇視你女兒再正常不過，而且除了顧北沒人知道，今年夏天捲煙廠重組完成後，這裡的大部分老廠區將會擱置停產，一半的職工將會捲鋪蓋滾犢子，然後發生了轟動石林的7.17五嶺鬧事案，在2002年7月7日那天，石林捲煙廠近百名職工到五嶺廣場集結鬧事，衝擊市政府！

  想到這裡，顧北不免唏噓，只希望早點勸老媽把開網吧的事兒給辦了。


  「你在想什麼？」田恬察覺顧北的異樣，扭頭盯著他。


  「噢，在想我們廠里下崗的事情。」顧北笑了笑。


  「那你媽媽下崗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顧北點頭：「知道啊，不過這沒什麼關係。」


  顧北的反應叫田恬有些訝異，自己的媽媽下崗了，顧北怎麼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呢，不過她總該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兒，立馬想到現在的顧北是瞧不上李阿姨上班領的那點工資的，或許對他而言，自己媽媽下崗待在家裡享受生活更好。


  這麼一想，田恬就不那麼歉疚了，但總覺得過意不去，畢竟顧媽媽是因為她才下崗的，可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這個理智的女孩少見地糾結了起來，許久之後，才低聲說：「小北，我，對不起。」


  「說了沒事，你就不要多想了。」顧北笑了笑，其實老媽李玉玲下崗的事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的印象里，老媽是2002年夏天才下崗的，現在提前了半年，老媽出現在第一批下崗職工名單裡面，他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知道是馬麗伺機報復，那個瘋女人恨透了自己，可是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2001年，像顧北老媽李玉玲，在捲煙廠上班一個月不過七八百的工資，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留念的呢？所以顧北真想好好感謝一下馬麗，要不是馬麗火急火燎開了老媽，開網吧的計劃不知道啥時候老媽才同意呢。


  「小北，你這麼想那就好了。」田恬說：「這件事情是我造成的，我知道你可能不是那麼在乎，但我還是很抱歉，我不想這樣子的，我也沒有辦法勸我媽媽。」


  顧北點頭：「我知道，你別放在心上。」


  田恬抿嘴笑了起來：「那我先回家了。」


  顧北說我送你吧。


  「不用，我想一個人走走。」田恬笑著擺擺手，轉身走出雨傘，走到拐角的地方，雨澆透了田恬的頭髮，水滴從她稍顯凌亂的鬢角流下來，在臉上快速滑行，一種野性的美在她的身上閃現，但很快就消失在顧北的目光之中。


  顧北收回目光，打道回府。


  回到家，老媽已經做好飯，見顧北進門，問：「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北從碗里抓了一塊紅燒肉扔進嘴裡：「不然呢？」


  顧媽媽打了下顧北的手：「你跟小恬是怎麼回事？」


  顧北道：「什麼怎麼回事？普通朋友，小恬找我是因為你下崗了，她有點過意不去。」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哄鬼去吧。」


  「老媽，您可不是鬼啊，你是仙女！」


  「臭小子，整天油嘴滑舌沒整個形，去洗手吃飯。」顧媽媽滿臉樂呵地摸了摸顧北的腦袋，這時顧爸顧承明推門進來，今天下雨，他沒帶傘，一身濕透，滿臉疲憊的樣子，這讓顧北覺得開網吧的事情必須趕緊提上日程，老爸這麼大年紀了，天天風裡來雨里去開摩托車拉客實在不合適。


  吃飯的時候，顧北再次提起了開網吧的事兒：「老媽，開網吧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你現在都下崗了，沒得想了吧。」


  「唉！哪知道呢，幹了一輩子國家工人，怎麼說讓下崗就下崗，一點都不顧忌人情，我倒是有你這麼個有本事掙錢的好兒子，下崗就下崗，咱不稀罕！可是廠子里好多職工真是慘呀，啥準備都沒有，就這麼下崗了，只能出去擺地攤發傳單。」


  說到下崗這事，顧媽媽就有些懊惱，忍不住埋汰起來，如果放在以前，下崗對他們家來說就是晴天霹靂，好在現在顧北能掙大錢，伸手就給她五十萬的零花錢，這些錢上一輩子班都賺不回來，顧媽媽也就放寬了心。


  「現在的國家政策就是這樣，市場經濟，優勝劣汰，廠里的效益不好還想抱鐵飯碗吃一輩子，那有這種好事？你還是想想以後做什麼吧。」顧承明夾了一筷子菜：「顧北一直在說開網吧，可以考慮嘛。」


  「開網吧開網吧，顧北過完年要出去上學，我和你都不懂電腦，怎麼開網吧呀？」儘管全國範圍內，網吧潮已經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但對於顧爸顧媽來說還是一個比較時尚的新鮮辭彙，也不知道這買賣靠不靠譜，不過這些天來，顧北有事沒事就向她們安利開網吧多好多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顧媽媽就心動了，她還是比較相信兒子的眼光的，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不懂電腦。


  顧北立馬道：「沒事，我可以教你們，開網吧其實一點也不難。就是搞網吧證、租房子和租門面買電腦和拉寬頻，網吧證現在去辦的話幾千塊錢就能搞定了，如果今年不辦，明年大概國家就要禁制辦證了，到時候想買網吧證，沒一兩萬塊錢買不到。再留幾年，一個網吧證炒到四五萬也不難。」


  其實顧北堅持讓爸媽開網吧，只是想讓爸媽做一件簡單輕鬆的事業，不需要掙太多的錢，能夠打發時間又能實現自身價值就行，當然，他必須得讓爸媽相信開網吧是一樁極有前途的買賣，於是繼續描繪自己的網吧藍圖。


  「現在網吧越來越火，我們石林市已經開了很多家網吧，而且網吧經常都爆滿，高峰時段根本沒有空閑位置。開網吧可以說是未來十年內穩賺不賠的生意。所以我們只要選好了網吧地址，把稅務、派出所、工商局這邊打點好，剩下就是凈賺了。


  「我看顧北的想法挺好的，現在你下崗了，是該找點事情做。」顧承明表態支持顧北，顧爸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辭職下海，如果被吳金葉坑慘，他早就成了2001年的百萬富翁了：「既然要開網吧，我們就要和別的網吧區分開，形成自己的優勢，區分的點在於規模、環境網速以及服務上。」


  「對頭！」顧北得到老爸的支援，安利的更加起勁：「我和老爸想法一樣，我們家要開就開一間正規網吧，不是那種小打小鬧。怎麼著也得兩百台電腦，現在石林市有兩百台電腦的網吧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我們做起來就是石林市規模最大的網吧，當然，服務也得跟得上，從根本上甩開其它網吧的競爭。對了，二舅媽做生意不是很有一套嗎？讓她過來幫我們管理網吧。」


  顧媽媽見這父子倆一唱一和，嘀咕道：「讓你二舅媽管網吧是可以，但電腦很貴吧，二百台電腦，那得要多少錢呀？」


  顧北笑了：「老媽，您兒子是缺錢的人嗎？」


  顧媽媽瞪眼：「嘿！兔崽子賺了幾個錢就跳仗，你說你以後在晴川買房討老婆生娃子那樣不要錢呀，要勤儉節約曉得不咯？」


  「曉得嘞曉得嘞，開網吧的事兒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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