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惶然的田恬

  1月20號，石林市捲煙廠的下崗名單終於公布。


  在這個國家工人的鐵飯碗比什麼都香的年代，這件事情引發了不小的風波，作為捲煙廠整改工作的負責人，田建軍成了大家吐唾沫星子的對象，時有女職工在他家樓下撒潑罵街，不過馬麗可不是好惹的，她那張嘴巴罵遍捲煙廠無敵手。


  反正等到今年夏天捲煙廠重組完成後，丈夫田建軍就要調往煙草局了，馬麗可不在乎這群刁民的臉色，要噴就噴，想罵就罵，總之，捲煙廠職工區無人敢掠其鋒芒，但是，她那個寶貝女兒田恬的臉色她就不得不看了。


  田恬很早就知道捲煙廠裁員的事情，但她沒有怎麼關注，放假回到石林后，田恬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選歌和練歌上面，因為春節過後，全國校園歌手大賽第二輪就要開始，她知道她一定要殺進十六強，只有這樣，她才能和麥田音樂公司簽約實現歌手的夢想。


  選歌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不過顧北早在回石林那天就幫她選好了歌。


  現在的顧北太聰明了，好像什麼問題擺在他面前都不是問題，或許顧北早知道她需要一首歌，於是把那首《安河橋》唱給她聽，這真是一首好聽的民謠，用來參加歌手大賽再適合不過，所以這段時間田恬一直在練習《安河橋》。


  1月22號那天下午，田恬練歌累了，出門散步，走到捲煙廠公告欄的地方的時候，她看到了公告欄上貼著的第一期職工下崗名單，作為捲煙廠重組的領導，這段時間常常有職工背地裡埋汰她爸爸李建軍，田恬心裡也不大好受，於是走過去仔細看了看。


  這一看，田恬就看到了離職員工名單上有顧北媽媽李玉玲的名字，當時她的臉白了一下，直接伸手撕下捲煙廠離職員工名單，回到家，她媽媽馬麗正和捲煙廠的幾個領導夫人在打麻將，稀里嘩啦的麻將聲讓田恬厭惡，她直接走過去，把捲煙廠離職員工名單放在馬麗面前，問道：「媽，你為什麼這麼做？」


  幾個打麻將的人見田恬那張頂俏美的臉蛋冰冷如霜，立馬起身告辭。


  馬麗也不留人，她掃了眼離職名單，立馬明白了是什麼事兒，開除李玉玲的事情是瞞著田恬做的，果然，女兒為了顧北要和她叫板，這讓她生出一股無名怒火，但總不敢對女兒發脾氣，好聲好氣道：「這份離職名單是上面領導拍板決定的，小恬，你就別管這裡面的事情了，你不是參加了歌手大賽嘛，好好去練歌，爭取拿冠軍，媽媽支持你。」


  「這份離職名單是領導決定的，顧北媽媽是你開除的吧。」田恬不傻，相反極為冰雪聰明，她看到這份名單就想到了所有的經過，自己的媽媽看顧北不順眼，藉機把顧北媽媽給開除了。


  那麼顧北會怎麼想？

  顧北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恨她？

  田恬不知道，腦子裡很亂，媽媽馬麗瞞著她做這種事情也讓她生氣：「你這麼做是因為顧北吧，但你覺得這樣子有用嗎？」


  聽到這話，馬麗肚子里的火氣更大，好呀好呀！女兒為了顧北都開始跟她頂嘴了，這是成何體統：「是的，開除李玉玲就是我讓你爸做的，不管有沒有用，我就是要這麼做，我就是要讓顧家的人付出代價！」


  「你……」田恬的臉色頓時煞白。


  「小恬，在我心裡你一直是聽話懂事的孩子，怎麼在這件事情就這麼軸呢。媽媽做這些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但你怎麼才叫做為我好？我是你的女兒，但我不是你的玩偶，我已經大了，我的人生總該由我自己走的。我喜歡什麼人，我跟什麼人在一起，你可以有意見，但可不可以不要橫加干涉？從小到大，我沒有求你什麼，今天是第一次，我求你以後對顧北態度好一些。是的，可能在你眼裡他什麼都不是，但這個重要嗎？或許你覺得很重要，但我覺得我喜不喜歡更重要！」


  馬麗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驚呆了，感覺天都要塌下去了，她從沒有想過田恬竟然用這種口吻和她說話，而且是為了顧北！

  田恬再不願多說一個字，轉身出門。


  「小恬，你去哪兒！」


  「出去走走。」


  出門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雨。


  田恬沒有打傘，一個人走在雨里，並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煩，就是心裡有些惶然，她想顧北知道這件事情了嗎？顧北心裡是怎麼想的？就這麼走著想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顧北家樓下。


  顧北家的住宅樓和石林市捲煙廠擁有一樣長的歷史，樓的牆壁已經斑駁發黑，常青藤在上面肆意生長。多年以前，顧北的爸爸不是摩托車司機，田恬的爸爸也不是捲煙廠廠長的，她們兩家人都住在這棟筒子樓里，對門對戶，是關係極好的鄰居。如今物是人非，那段記憶早已經泯滅在時間裡。


  上了樓，田恬伸手，敲了敲顧北家掉漆的木門。


  開門的是顧媽媽李玉玲。


  李玉玲看到站在門口的田恬，有那麼一剎那的錯愕，儘管住在一個小區，但田恬很多年都沒有來過她家了，以前她是很喜歡這個小妮子的，長得那是頂俏美，又整天和顧北黏在一起，如果不是馬麗，她都以為自家兒子會和這個妮子在一起。


  「李阿姨好。」在李玉玲發愣的時候，田恬禮貌地打招呼。


  李玉玲連忙說道：「哎喲，丫頭，好多年沒來家裡了，快進來坐坐。」


  「不了。」田恬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這個女孩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落落大方：「李阿姨，小北呢？」


  「噢！」李玉玲就知道田恬奔著顧北來的，立馬道：「他在睡午覺，我叫他我叫他，丫頭你等等哈。」


  說完李玉玲趕忙跑到顧北的卧室里。


  「老媽你有點禮貌成不？進門敲下門成不？您兒子在luo睡呢！」


  「兔崽子少胡說八道，快點！小恬來找你，在門口。」


  站在門口的田恬不禁莞爾，她抬眼打量顧北家的客廳，客廳的環境布置和以前一模一樣，沙發是十多年前的木質沙發，很多地方的紅色油漆已經蛻皮，發黑的牆壁上有很多用彩筆畫的圖案，是十多年她和顧北的傑作，還有那台二十四寸的老電視機，讀小學的時候，一放學她就和顧北圍著這台電視機看動畫片，《葫蘆娃》、《黑貓警長》，《藍精靈》……


  太多太多回憶了，太多太多從前了，她腦海里閃過的那一幕幕畫面就像記憶里斑駁的老照片，發黃，發霉，殘缺不全，看不清楚那黑白色的模糊身影，但叫田恬莫名地心酸，又有種溫馨的感覺。


  這時候顧北從卧室里出來，頂著一個亂蓬蓬的雞窩頭：「小恬，咋了？」


  「沒什麼？」田恬收回了思緒，那張頂俏美的臉蛋再沒有感傷，她不是一個喜怒流於表面的女孩：「就是無聊，小北，陪我走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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