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結

  顧北病了，《獨唱團》編輯部的人都來了。


  郭青青捧著康乃馨，李曉靜提著一個保溫瓶，風風火火趕到病房。


  「喲，什麼好吃的？」顧北盯著李曉靜保溫瓶，他的臉上帶著笑，除了有些虛弱和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普通的發燒而已，168宿舍的人知道一些內幕，但不敢問，一溜地站在門外走廊上抽煙。


  「當歸烏雞湯。」李曉靜打開保溫瓶遞給顧北。


  李雨笙沒忍住，說：「青青聽說你病了，讓她媽媽從家裡帶來的。」


  顧北扭頭恰好看到郭青青在偷偷的拉李雨笙的衣袖，笑著說：「青青，謝謝。」


  郭青青落落大方地說：「我這是在討好你呢，大總編，多吃點，快點好起來記得給我加工資！」


  顧北點頭說好，端著味道濃郁的雞湯喝了起來，他順便問了下《獨唱團》的情況，《獨唱團》第二刊元旦發刊，還有幾天。


  李曉靜讓顧北不要操心，說二十萬本雜誌已經印出來了，發行那邊又是西澤出版社負責，我們雜誌社沒太多事情，大家也基本上都在複習準備考試了。


  顧北放下了心，現在《獨唱團》就算沒有他，在李曉靜的帶領下也已經能夠正常運作，這是好事，八一路文化欄項目現在懸而未決，夏諾那邊又出了狀況，他沒有太多精力管《獨唱團》。


  校黨委副書記林國棟也來了，還特地帶著水果，讓顧北保重身體，說馬上《獨唱團》要發刊了，你這個當家的可不能倒下。


  顧北笑笑說多謝林書記的關心，讓金聖澤把林國棟送出門，他早就和林國棟撕破臉皮，覺得林國棟到來充滿了嘲諷的意思，林國棟在文化欄的項目上已經勝券在握，這個勝利者還沒等到勝利就向他耀武揚威呢。


  一下午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輔導員王磊，學生會主席張寒亦，就是連晴川市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張啟光都特地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好好保重身體，順帶感謝了他幫助張若然在全國校園歌手大賽上成功晉級。


  到了晚上，宋君羨金聖澤四人回宿舍休息，馬如龍留下陪顧北過夜。


  馬如龍跑到外邊買了幾瓶二鍋頭和一些熟食用塑料袋包好，塞到衣服裡面，躲過守夜護士的檢查回到病房，和顧北深夜對飲，他們實在太熟了，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已經相對無言，只能用心靈交流。


  把熟食和白酒一掃而空后，兩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馬如龍脫衣服的時候隨口說了句：「那個諾諾對你很重要？重要到讓你像個傻帽一樣在零下幾度的雪地上躺一宿？」


  顧北沒回答，反問道：「馬爺，你說一個男的可能同時愛上兩個女的嗎？」


  「我覺得不可能。」說這句話的時候馬如龍像個談過很多次戀愛的老鳥。


  「理由呢？」顧北問。


  馬如龍道：「我覺得你把愛和喜歡搞混淆了，喜歡跟愛本質上是有區別的，男人可以喜歡很多女人但只會愛一個女人。喜歡幾個女人前提是欲，那是花心；愛不同，愛是靈魂與靈魂撞擊的火花，靈魂只有一個，相對應的也只能是一個。米蘭·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里說過這樣一句話：愛情不是通過****的慾望體現出來的，而是通過和她的共眠的慾望而體現出來的。我覺得就是這個理兒。」


  顧北問道：「那你喜歡李曉靜，還是愛李曉靜？」


  馬如龍說道：「到目前為止，我上她的慾望並不強烈。」


  顧北笑笑：「祝你幸福。」


  「顧北，很多時候我們都會被喜歡蒙蔽，錯以為是愛，然後迷失在裡面不可自拔，這個時候唯一能給你答案的是時間。」馬如龍關燈前，深深地看了顧北一眼，眼神沒有平時的浮誇和猥瑣，顯得特別正經：「睡覺吧，你可不能倒下，相信我，時間會教你怎麼做的。」


  燈滅了，病房安靜了下去。


  黑暗襲來，窗外風雪肆虐的聲音特別滲人。


  顧北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閉著眼睛滿腦子都是諾諾。


  顧北不知道這是他的死結，還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吊絲的自憐自哀，馬如龍說時間能給答案，但人最難征服的就是時間。


  重生以來，無論面對什麼事情，他都能坦然面對，而在夏諾這件事情上，他也一直在告誡自己，要剋制，要冷靜，但是又有什麼用呢？誠然，他心裡年齡三十多歲了，但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吶，很多的事情他可以不在乎，很多的人他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唯獨諾諾，不行！

  或許馬如龍說得對，愛情是靈魂和靈魂的契合，理智的禁區，常理無法衡量的東西，所以不管顧北怎麼克制，一到深夜他對夏諾的渴念就會冒出來，和夏諾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每個細節都如同清明上河圖般浮現，想著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蛋，她說話時帶著地別樣神情，還有身上那股清澈利落的氣質。


  這是感情中最深的部分，無法逃避，不能放下。


  在高中的時候，顧北慕名拜讀過曹雪芹的《紅樓夢》，那時的他太年輕，還沒有什麼耐心，一目十行，淺嘗輒止，專挑帶黃的章節看，譬如游幻境指迷十二釵、賈寶玉初試雲雨請、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等等。


  直到後來，顧北和夏諾分開后細細品讀這本小說，才深深體會到賈寶玉和林黛玉之間情感的微妙，那種一點一滴的喜怒哀愁，揣測彷徨，與自己青春年華時的心境何其相似。當時身在其中，卻難看清，如今時過境遷，才歷歷在目。


  顧北從床上爬了起來，找到一張紙，坐在窗戶下看著外面的雪夜想了很久，拿起筆開始寫，寫的很順暢，多年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傾瀉出來，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失意者喝醉了酒後的掏心掏肺。


  寫完之後，顧北上床睡覺。


  高燒來得急去的也快，第二天顧北感覺自己已經沒事了。


  顧北離開病房穿過走廊，空氣中有蘇打水的味兒，牆壁與護士服都是雪白的，乾淨清爽的感覺沁人心脾，一個護士拿著本子走了過來，從背影看有點像夏諾的輪廓，總之是同一類型的。


  顧北跟著護士後面走了一段，並且忍不住緊趕幾步去看她的面貌。


  護士以為顧北有事，停下了腳步，用探詢的目光看顧北。


  顧北低聲說：「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護士嚴肅的繼續前行。


  顧北又叫喚道：「你長得像我一個朋友，真迷人。」


  護士扭頭朝顧北笑了一下。


  顧北轉身離開，這時風雪已經停了，陽光明媚，西澤龍嶺校區一片冰天雪地，美得叫人窒息，顧北拿著昨天寫的信貼上郵票投進郵筒，或許幾個小時后，郵遞員就會將它取出，集中到郵局蓋個戳，再送往西澤美院的郵筒，最終落入夏諾的手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