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靈魂盡頭

  那天晚上，顧北已經忘了他是怎麼回到寢室的。


  凌晨兩點多了，宿舍樓的大門緊閉著，顧北拍了拍冰冷的鐵門，叫了兩聲阿姨，沒有回應，他張著嘴吧想大喊，可是喉嚨突然發不出聲音，彷彿全身的力氣全部抽空了，不想叫了，他沿著鐵門一屁股坐了下去。


  夜很深，雪很大。


  宿舍門口是一條長長的水泥馬路，路邊有兩排路燈，在凜冬雪夜裡，散發著暗淡的光，漫天飛舞的白雪在燈光下慢慢零落，落在顧北的頭上，肩膀上，手指上，顧北的身體從指尖一寸一寸地涼了下來，直到心裡，直到頭蓋骨深處，直到靈魂的盡頭。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紛紛揚揚的大雪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當黑暗褪去，天際剛剛劃出一道淺淺的光暈時，被冰雪覆蓋的西澤龍嶺已經天色大亮了，披頭散髮的宿管阿姨打著哈欠開宿舍大門，看到躺在門口的顧北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瓜娃子咧，你咋過躺這裡咧？」


  操著嶺南口音的宿管阿姨伸手推了推顧北：「這麼冷的天，不怕凍死呀。」


  「我沒事。」


  顧北搖搖晃晃地站起，拍掉身上的雪，眼色朦朧地走回宿舍，沒脫衣服，上床睡覺。


  168宿舍除了金聖澤，其他人都在，不過他們沒有發現顧北的異常，馬上要期末考了，沈城和朱聰抱著專業書在啃，馬如龍在專心致志的抄小紙條，也只有宋君羨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窩在被窩裡看小說。


  2點上中文課，馬如龍叫了顧北一聲。


  顧北沒回應，馬如龍以為顧北昨晚在外面玩了一宿要補覺，就沒多想，和朱聰沈城離開宿舍。


  168宿舍一下子安靜下去，只剩宋君羨一個人，突然煙癮犯了，他扔了金庸的《射鵰英雄傳》，翻身下床，來到窗戶下抽煙。


  宋君羨並沒有什麼變化，該吃吃該睡睡，該翹的課一節也不會去上，老師點名什麼的全是浮雲，但他還是那個中文系女生心中的校草，走在路上回頭率依然超高，情書多到朱聰拉屎都不用買廁紙。


  開學那天晚上的那個為初戀女友痛哭流涕的宋君羨似乎只是個幻覺，不過這小子是真變了，他再也不用天天晚上煲電話粥了，再也不用為了煲電話粥省下抽煙的錢了，他現在可以天天睡到太陽燙屁股，晚上熬夜玩兒cs，鬍子拉碴的，那股子頹廢勁越來越濃了。


  一根相思鳥抽完的時候，宋君羨轉身去開電腦，這時候他突然聽到顧北的床鋪上傳來聲音，忽高忽低的，有時候很急促有時候很低沉，像從喉嚨里傳來的竭力壓抑的撕裂聲，很模糊，宋君羨只聽清楚諾諾這兩個字。


  宋君羨走到顧北床邊，拍拍床板道：「你怎麼了？」


  顧北整個人都捂在被子里，怎麼喊都沒回應，宋君羨伸手扯開被子，被子裡層濕漉漉的，而顧北捲縮著的身體在不停地打擺子，雙眼緊閉著，臉頰赤紅，額頭見汗，乾裂的嘴巴蠕動著像在說夢話。


  宋君羨伸手一摸顧北的額頭，滾燙！

  宋君羨立馬披上衣服，背起顧北往醫務室狂奔。


  那時候雪特別的大，宋君羨踩著拖鞋一路跑到醫務室找到醫生。


  醫生給顧北量了量體溫，嚇了一跳，他趕緊給顧北輸液，嘴裡嘮叨說：「43°的高燒，腦子都要燒壞了！你們這群學生也真是的，都這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馬如龍沈城三人趕到了醫務室，看到躺在病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顧北，真的嚇了一跳。


  馬如龍問：「顧北沒事吧？」


  宋君羨說：「43°高燒，醫生說再遲一點可以送他去精神病醫院了。」


  朱聰道：「我去宿舍放東西的時候，聽宿舍阿姨說昨晚上有個蠢蛋在宿舍外邊躺了一宿，這個蠢蛋是顧北吧？這麼冷的天，在室外呆一晚上不發燒才怪。」


  沈城問道：「顧北幹嘛這麼折磨自己？」


  沒人回答。


  因為他們很難想象顧北會變成這樣子，在他們心中顧北一向都很理智成熟，從不感情用事，那麼究竟是多大的打擊才會讓他這麼作賤自己？


  只有一個可能。


  情傷！


  嘿呦！可是哪個女孩魅力這麼大，讓顧北這顆鐵樹開了花？

  說起來暗戀顧北的女生還真的不少，光中文系就能湊出一隻足球隊，可是和顧北有瓜葛的，也就郭青青和田恬這兩個。


  郭青青沒戲，顧北不可能為她這麼傷心。


  田恬呢，也不可能，這個沒有理由，只是他們天天待在一個宿舍感覺出來的，顧北對田恬並不上心，前段時間遇見的那個李採薇倒是大有可能，漂亮知性，應該符合顧北的審美觀，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顧北和李採薇之間是什麼情況。


  馬如龍幾人坐在病房裡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看著還沒醒的顧北也不知道該干點什麼，這時候沈城突然想起了什麼，立馬說道：「對了，金聖澤呢？昨天不是他和顧北一起出去的嗎？他應該知道點情況吧。」


  「可能是回他叔叔家了吧，我給他打個電話。」朱聰掏出手機給金聖澤打電話，把事兒說了一遍。


  金聖澤顯然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半個小時就趕到學校醫務室：「顧北沒事吧？」


  沈城說道：「沒大事，在輸液。」


  馬如龍問道：「你昨天不是跟顧北一起的嗎？怎麼回頭就他一個人回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金聖澤想了想，道：「可能是表白失敗了吧。」


  聽到這話，馬如龍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我靠！顧北表白失敗，那個女孩這麼拽？顧北這種鑽石王老五都瞧不上，難道是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皇室公主？」


  金聖澤聳了聳肩膀：「那個女孩叫諾諾，西澤美院的，昨天剛滿十七歲生日。」


  沈城忍不住問：「顧北什麼時候認識那個諾諾的？」


  金聖澤拉了張椅子坐下說：「昨天晚上，顧北讓我帶著煙花公司的員工去西澤美院放煙花，煙花打出的字幕是『諾諾，十七歲生日快樂』，放完煙花后，時間太晚，我回我叔叔家睡覺去了。這就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顧北什麼都沒告訴我，但我想那個諾諾對他很重要吧。」


  馬如龍摸了摸下巴：「難怪顧北對別的女孩一點都不上心，原來心裡早有人了，不過他也真夠悲催的，喜歡的人不喜歡他。」


  朱聰道：「果然每個說不想談戀愛的人，心裡都有一個不可能的人。」


  「給，給我點水。」


  「要水不會自己倒呀。」馬如龍沒好氣說了一句，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扭頭就看到在病床上撐著坐起來的顧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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