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舊人
酆都城南頗為有名的景點自然是望鄉台無疑了，我雖說去過酆都鬼城，但那時顯然很匆匆，所以壓根來不及好好探索一番。
據我了解的傳聞里是這樣介紹望鄉台的：當年鍾馗被閻王派去調查為何天子殿旁會有哭泣聲，鍾馗到了之後發現，許多鬼魂們都是因為思念陽間的親人們而大嚎出聲，並稟告了閻王，閻王見了也是悶悶不樂，便聽了判官之言，造了這座屹立在天子殿旁的望鄉台。
酆都名山絕頂之處，望鄉台高楹曲欄，巍峨宏偉，聳立雲端，每年正月、二月香會舉天同慶之時，香火雲集，常有香客們在此處焚香祈禱，期待與死去的親人們見上一面，而那些在地府里的鬼魂，亦是如此想法，所以冥冥之中，每年的這個時候，鬼魂們能望見自己的親人們前來懷緬，也便心滿意足了。
望鄉台上再望鄉，回首故國淚茫茫，說的便是那對親人們的無限思念。
張雜陳帶我走到望鄉台上，望著那茫茫群山，似乎出了神。
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遠方雲霧縹緲似有物，卻又似無物。
一生中總有一些無法見到卻又思念十分的人，那些不能算作記憶，也不能成為記憶，它只能用來思念，卻無法埋在過去。
良久后，張雜陳嘆了口氣，他背對著我緩緩道來：「你有想見的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他突然而來的詢問，讓我回過了神，問道。
「我打赤腳活了幾十年，從未對某些人們認為的事情感到迷惑」他嘆了口氣，「除了這次，我知道我快死去的時候，竟有了絲害怕的感覺」
我低下頭沉默了起來，對於他的話，我的任何語言都沒辦法接，哪怕一個字都不行。
「我救你，不是因為恰好行善證道」張雜陳轉過了身，頗為嚴肅的看向了我。
我聞言，心中似乎起了點波瀾，惶恐的看著他道：「那是？」
「我並不崇尚捨己為人」他漠然的道，「第一次見那夜總會坐立的地方時，我便一眼看出那裡陰氣衝天，必有惡人，所以從來選擇避讓」
他頓了頓，「除了救你那一次，也是我唯一一次進去」
「這……」我啞口無言。
「這世上，保護你的人，不止我一個」張雜陳透露了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隨即將目光移向了我的身後。
我咽了口口水，來不及思量他的話是什麼意思，猛地將頭轉了過去。
面目嚴肅，不苟言笑，一身清爽運動裝是我對這個男人的定義，也是我從始而終都覺得他如此令我熟悉，熟悉到不敢直視。
「阿……阿公」我咂了咂口，發出了低沉而又不可置信的壓抑聲。
那個男人罕見的對我笑了笑，走上前來。
我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又覺得面前的一切彷彿有那麼一點夢幻，顯得讓人不那麼願意相信。
「臭小子，這就不認得了？」他的身後又傳來了一個頑性十足的聲音，令我怔了許久。
原本我期待著的最後一道聲音，卻沒有傳來。
笑容都擠在臉上的男人，走過來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
「土匪」我回過神來，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喊了一聲，又轉過頭對阿公點了點頭。
阿公回應了我，但沒有理會，只是走到張雜陳面前，猛地單腿跪下。
「這是為何？」張雜陳遲疑了一下，問道。
「吾師讓我轉告您，他老人家愧對於您，令您淪落到這種地步，著實不該，請張師責罰」阿公滿臉懊悔之色的說道。
「既然覺得愧於我，何不親身前來，讓你這後輩帶話，成何體統？」張雜陳有了點怒氣，講道。
「他老人家身處重事，實在脫不開身，請您體諒」阿公低著頭道。
「也罷，也罷」張雜陳揮了揮手，示意阿公站起身子。
「請您責罰」阿公搖頭不願。
「當年他差點捨命救我，如今我還了一情，倒也說得過去，你也替我回一句話，叫他無需自責，天各有命」張雜陳說罷，轉過了身去。
阿公想了想，便站了起來，對他道：「我們會跟著您一同下去陰間，師父的吩咐」
張雜陳聽後點了點頭，面對望鄉台前的群山，沉默無言，似是在回想著什麼。
「你們怎麼過來的？」我見氣氛安靜了下來，便對著身邊的土匪問道。
「還不是老潑皮放心不下你，讓咱跟著過來的唄」他斜著眼瞟了我一眼，打趣道。
「不會吧？他那麼好心？」我也笑著回應道，「當時從那個地方出來，就見不著你們了，跑得比誰都快」
「事出有因吧」土匪張了張口，似乎並不想與我解釋，笑嘻嘻的臉也平靜了下來。
我意識到自己的話出了問題，便轉移話題道：「我有兩個同學掉到陰間了，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
「嗯，這回是來幫你把他們搞回來的」他點了點頭，旋即狡黠的一笑，「順便，應師父的令，在這次的中元節上搞點事情」
「啥？」我一聽後半句話，蒙了一下。
「哎呀，你別管，到時候就曉得了」他擺擺手，說道。
看來他來幫我只是所有事情中的其中一條，不過能看一出好戲，我也是蠻期待的。
隨著張雜陳的回神，我們跟著他一同回了酒店。
當許長天見到我帶了倆人進來時，還愣了許久。
我按照土匪交待的身份與他們介紹了一番，說是張雜陳早年幫過的幾個好友，糊弄了過去。
由於只是單間，所以容納的地方肯定不夠，土匪出手闊綽，像個大財主似的，又跑去樓下前台訂了個大床房，供幾人休息，甚至打算專門為張雜陳尋個上等房間，但被他婉言拒絕了，說是要獨自到後面的林子里打坐，連帶著阿公也一同跟護了去。
我與土匪敘了舊后，便各自躺在床上睡了起來。
根據他所講，他們是從各自的落腳處一路奔波過來，並不是一同前往，和阿公會面還花了不少時間，不然的話多半早到了幾天，也不會出現那些個麻煩。
我說確實天道有註定，老天規定好了的事情，怎麼也改變不了。
當我提到老頭去處的時候，他卻嘆了口氣，閉目打起了鼾。
這一路奔波讓他受了不少累，我也只能識趣的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