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閑逛易惹是非
那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孟孟也說不清究竟是四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前,總之那是於她而言,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那時候的她被楚夢君教的對什麽東西都好奇得緊,整日裏便是四處閑逛。那日也如往常一般一個人亂晃悠著,卻是聽見了前麵有人隱約在爭執著什麽。
她正躊躇著是上去勸解還是遠遠走開,畢竟這地方頗為隱秘,隻怕說話的人是想要避人耳目。可楚夢君說萬事都要秉著寧聽錯不放過的心思…她掙紮了許久還未掙紮出個結果,就聽清了兩人的說話聲。好像是冥豆豆和,文琪?
“你我之間難道還有什麽可說的麽。閻王大人莫不是今日犯渾了,竟是與我一屆冥戰將軍拉拉扯扯,若是叫旁人瞧去了,成什麽樣子!你閻王的寶座難道不想要了麽?”文琪的聲音冰冷又帶著幾分嘲諷。
“小琪…”冥豆豆素日不正經的聲音此刻聽來卻是萬般苦楚沉痛。
“閻王果真非比凡人,到了今日竟還有臉叫出這兩個字,自己不嫌惡心就不怕惡心到了別人麽!末將著實擔當不起閻王大人如此不要臉的昵稱!”
冥豆豆全然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喃喃的聲音倒更像是自言自語,“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如何…”
文琪尖銳的聲音終於平靜了些,卻仍舊陰冷,“你何須我的原諒。”
“別走…”孟孟從未聽過冥豆豆用那種語氣跟誰說過話,卑微得近乎祈求,那股子悲涼讓離得那麽遠的她都忍不住皺眉,她不自覺地靠近了些。
“你覺得我又能走到哪裏去呢?”她冷笑了一聲,“既是不打算離開地府這個方寸之地,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不是麽?我要在這裏看著你好好地當你高高在上的閻王,好好地看著。”
“我…”冥豆豆語塞了片刻,突然爆發,“你如今是在為了那個男人這般對待我麽!我們數萬年的情分竟是比不上一個誤入地府的幽魂麽!”
“啪——”清脆的巴掌伴著一聲不屑的冷哼,“男人?哪個男人?那個被你剝離了靈魂扔進放逐之地的男人?怎麽竟然你還記得他麽?”
“文琪!”冥豆豆出聲低吼道。
“放手!”文琪的聲音依舊冰冷尖銳。
“你就當真如此恨我麽?你可知當日他入地府根本不過是為了取我性命,我若是不狠下心隻怕如今遊蕩在放逐之地裏的人就是我!你連他究竟是誰是什麽身份都不知道,你就真的那麽相信他麽!我們數萬年的情分,就抵不上一個於你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的幾句話麽!”
“說得好。”文琪抽出佩刀,“說完了麽?”
“你要殺我?”冥豆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有些呆愣。
“殺你?哼,何必…”文琪似是輕聲笑了笑,“我不恨你,或許你不分青紅皂白將我與那個陌生人扯入你想象的關係中候我是恨你的,也有過恨不得殺了你的時候。可現在,嗬嗬…你配麽?”
她話音方落便是一陣推搡之聲,刀劍落地的聲音,還有,滴答的水聲。
“你以為挨上這一刀就算完了麽!冥豆豆,你休想!你今日就是在我麵前咽了氣我也萬不會如了你的心意的!”文琪歇斯底裏的聲音被刻意壓低了幾分,那股子瘋狂卻是一陣透骨的寒涼沁入了孟孟的耳中。
“那你就,殺了我吧…”冥豆豆似是笑了一聲,笑聲中透著幾分虛弱。
“殺你?嗬,哈哈哈…”文琪朗聲大笑,聲音越加陰寒,“你以為我不想麽!你一道靈力毀了我腹中胎兒的時候我恨不得生啖了你的骨肉!不!不夠!還要將你剁成肉醬喂狗!”
“那你還在等什麽!殺了我,你大仇得報,我也就此解脫…不用日日瞧著你在我身邊卻…”
“你做夢!”文琪冷哼了一聲,“我就是要看你好好活著,就是要日日在你跟前晃著惡心你!我夜夜不得安寢噩夢纏身,便也要讓你瞧見我便心下鬱結!我自是不會讓你死的,你若是死了我獨獨活著去折磨誰?!”
“文琪…”冥豆豆的聲音中已然透著些許哭腔,他近乎無力地呢喃了一句,“夠了…”
“不夠!”文琪那一聲怒吼近乎尖叫,尖銳地像是指甲直直在心頭劃過,“遠遠不夠!除非我的孩子回來,否則,你就得生生世世這麽受我折磨著!你不要妄想解脫!你妄想!”
“文琪…”
“你不要叫我。”她終於平靜,卻越發殘忍,“那是一個已經成了形的男嬰啊…成了形的。我的孩子有沒有回來找過你,問問你為何狠得下心不要他!有沒有!”
“我沒有,我…”他掙紮著似乎想要辯解什麽,終究還是沒能說得出口。或許是無力,又或許是他知道說出來也不會被相信,所以索性咽下了一切不得已,隻求一個解脫。
“他,有沒有在你夢中,流著滿臉的血叫你一聲‘父王’?”
“夠了…”他的聲音越發孱弱…
“嗬…”
很久之後,哪怕是久到現在,孟孟都還一直在想,若是那天她沒有不小心走進那片樹林,該多好。有些秘密,不但是承受其中的人受折磨,就連對知情的人而言都是一種背負。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地府閑逛。”孟孟看著麵前聽得專注的人,輕聲歎了口氣,“那時候我才知道楚夢君勾起我的好奇心是何用意…她大約是在地府裏聽了太多的牆角,承載了太多的秘密卻不能與人分享,於是她想找我一起。一起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帶著那些沉痛的秘密,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冥越唇角微彎,揉了揉她已然有幾分淩亂的額發,“傻孟孟!這些事情即便你不聽也已經發生了,你又何必因為知道了它們而苛責於心呢?”
“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幸福些…”孟孟眸光閃了閃,輕笑,“就好像從前,我不知道原來我曾經在九重天上有過那樣一種生活,腦子裏隻有我的孟婆湯。日子雖然單調,但如今想來卻是難得的平靜。”
“怎麽現在就不平靜了麽?”冥越眨了眨眼睛,褐色的瞳孔好看得令人發指。
“連心都不靜了,日子又怎麽會平靜…”孟孟對上他的眸子,正色道,“你出現了之後,哪裏都不對了。日子不對了,心也不對了。我先前覺得或許是劉子楚與丁檸的情意打動的我,不過這七百年連我自己都數不清究竟見證了多少纏綿悱惻的愛情,卻從未動搖過自己的內心。我騙人騙己企圖求個心靜,可是卻發現偏離得越來越遠…”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冥越甚至不敢高興,他頗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實在不明白她突然對自己說這番話的用意,他情願她還是那副騙人騙己的模樣,最起碼還讓他覺得有機會可以去努力…
“我不知道。”孟孟搖了搖頭,失笑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怎麽麵對一條自己不熟悉的路,怎麽去過一段一直被自己否定的生活,甚至承認自己產生了始終不屑的感情…冥越,你不知道,許中陽飲下孟婆湯之時我甚至想要攔住他!可天地輪回本就是至高法則,為何連我這個執法者都開始動搖了呢?”
“孟孟…”冥越心疼地皺眉,他也開始猶疑起來。這樣將她的生活攪亂,是不是真的在愛她…
“所以冥越,我們再打一個賭吧,最後一個。”孟孟纖細的手指按住他的唇,“最後一個賭,若又是你贏了,我便承認你是對的。承認輪回是一種殘忍,承認自己是那個兔神,承認對你的感情,可好?”
“不用。”冥越拉下她的手,微微抿唇,“你不用承認這些,你就是你,永遠都不會變成別人。或許一開始見你的時候我真的把你當作從前的兔神,但後來我才明白,孟孟就是孟孟,不管是兔神還是孟婆,我要的從來都隻有你。所以你不用承認這些也沒有關係,隻要不趕我走,隻要讓我留在你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也不知道是誰傻…”孟孟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些許水光,“不用說那麽多,你的心思整個地府沒有一縷幽魂是不知道的。隻是這最後一個賭,我卻一定要跟你打。”
“好。”冥越眸中滿是寵溺之色,玩著她的手指,“你想賭什麽?冥豆豆,和文琪麽?”
“不錯。”孟孟揚唇,“就賭他們。我賭他們二人之間沒有誤會,冥豆豆當年之所以不要文琪的孩子必定有自己的隱情。”
“你這是耍賴。”冥越也跟著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冥豆豆那般看重文琪,不要那個孩子必定是有隱情的。”
“那你賭不賭?”孟孟偏頭。
“賭。”冥越眸光平和,“我賭文琪那孩子的死跟冥豆豆必然沒有關係,他們之間,有一個天大的誤會。”
孟孟揚眉,“哦?”
冥越垂了眸子,笑得有些落寞,“沒有人比我更懂,他看著文琪時,眼中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