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意外之變
許中陽從前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進入煙花柳巷之地,他受的教導看的世情都告訴他,青樓裏的姑娘若非見錢眼開之輩,便是水性楊花之流。
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幾日天天都打著李響的幌子硬要到這春風苑裏來上一遭,似乎,不看上一眼便無論如何也不會心安一般。
韓媽媽往日一看到兩人就笑開了花,今日卻是有些躊躇,“哎呀~二位大人又來光顧呀~最近春風苑來了好些個水靈靈的小美人,我這就給兩位叫去啊~”
“等等。”李響叫住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媽媽今日這是怎麽了?素日我們兩位要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麽?”
“呃…”韓媽媽笑得臉上的粉都掉了一層,一麵引著兩人在偏廳坐下,一麵賠笑道,“兩位有所不知啊,今日春風苑可是來了位大人物!”
“大人物?”許中陽皺眉。
“是啊是啊!”韓媽媽眉飛色舞地揮著手裏的帕子,“兩位今日是來得晚了,早些時候才能趕上呢~媽媽我可真是從來沒見過那陣仗,一眾家丁的武藝隻怕比起許將軍的部下都不遑多讓,進來往這一坐就點名要思思姑娘!這不,兩人在貴廳裏,現在還沒出來呢~”
“隨行的人怎麽稱呼那位貴人?兩人進去了之後可有什麽不尋常的動靜?現在那些家丁呢?”許中陽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猛地站了起來,嚇得一旁的李響也緊跟著站起。
“怎麽許兄?你是怕進去的是個登徒子對思思姑娘不利?糟了糟了,會不會那登徒子看上我們家孟孟呀?”李響這麽想著,也跟著著急了起來。
許中陽卻不理會他的話,隻麵沉如水地等著韓媽媽的回答。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滾過沙場的人哪能不帶幾分血腥之氣,更何況是身經百戰的將軍。韓媽媽原本見這位許大將軍這麽緊張自家的這顆搖錢樹,還想打趣兩句,可對上他的那副神情,所有的嬉笑之語又都被咽了回去,她不敢直視麵前的人,一時囁嚅著竟是說不出話。
“你不要怕,如實說來便是了。”許中陽微一垂眸,將周身的殺戮之意盡收斂了,他現在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以驗證他腦中那個最壞的猜想。
而另一邊的暖閣貴廳裏,煙霧繚繞的景象帶出了點點曖昧的氛圍,一身水紅色華衫的女子拿著酒杯,淺醉的模樣分外惹人心動。
她的對麵坐了一位黑色錦衣的男子,他雙眸微眯,不住地摸著手中酒杯的杯沿,神情莫測。
“公子就這麽把隨行侍衛遣了回去,不怕小女子對公子不利麽?”嬌媚的聲音香軟酥心。
錦衣男子輕笑了聲,“女人太聰明,不好。”
“哦?”裴思思放下酒杯,托腮看著他,“太聰明的女人,哪裏不好了呢~”
“慧極必傷,容易早夭。”男子的聲音帶著三分玩笑,七分認真。
“嗬嗬嗬~”裴思思掩唇輕笑,“有趣有趣,真是有趣~有人跟我說玩火者自焚,這會兒又有人跟我說慧極早夭~嘖嘖嘖,看來小女子在列為公子貴人看來,是非死不可啊~”
錦衣男子看著眼前女子半醉的模樣,瞳孔微縮,“或者也可以不死。”
“哦?”裴思思莞爾,“公子是打算救思思於水深火熱之中?”
“你可願意?”
“那要看怎麽救了。”裴思思仰著頭,眸色倦懶,“公子是想把思思送去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就此終老,還是想造個金絲籠藏嬌呢?”
“你想讓我怎麽救。”錦衣男子飲盡杯中酒,沉沉看著他。
“我啊…”她勉力起身,笑得嫵媚,“我想跟著自己愛的人,天涯海角,從此不問人間事~或者縱馬江湖,或者田園歸隱,隨心便罷了。”
“縱馬江湖,或許比不上馳騁沙場?”男子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啊…”她搖搖晃晃地踢開凳子,笑得更厲害,“是啊,我都差點兒忘了,那個傻子還有這麽個逃脫不了的身份呢~馳騁沙場,嗬嗬,馳騁沙場…”她驀地止了笑,有些出神地說了句,“他若不是將軍…”
裴思思的話未曾說完便引得那端坐的男子一聲嗤笑,“他不會不是將軍,就像你,永遠都要背負‘春風苑’這三個字,終究不得逃脫。”
“不得逃脫?”裴思思眸中閃過一絲痛色,“真正不得逃脫的,隻怕比這三個字更為可怕…”她笑著直了身子,麵上還帶著微醺的酡紅,“公子萬金之軀,此行究竟有何用意不妨直言。思思愚鈍,著實猜不出公子的心思~”
“當真猜不出?”他微微揚唇,“你知道他的身份,也猜得到我的來曆,又如何能夠不知道我此行的用意?”
裴思思大笑了聲,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一聲巨響,緊鎖著的門竟是被人撞開了。等她看清楚了闖進來的人,心中微微一疼。你這般著急,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另一個你此生都不能逃脫的人…
“中陽。”錦衣男子端起酒杯,淡淡看了一眼來人,不辨喜怒。
“公子…”許中陽看了眼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裴思思,這才向著端坐著的人施了一禮。他也沒弄明白自己急急闖進來究竟是擔心錦衣男子多一些,還是擔心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女子多一些。
“呀…”裴思思纖細的小手掩住朱唇,小巧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麵頰,“怎麽今日的春風苑這般熱鬧~先是一個求都求不來的貴客,又來了個威風的‘神武將軍’,小女子真真好生榮幸~”
許中陽看著眼前風情畢露,端著酒杯連站都站不穩的女子,不自覺地上前扶住她,皺眉道,“怎麽喝成這樣。”
裴思思順著他的手軟軟倒進他的懷中,眸色迷離地抬頭看他,“你是怕我出事?還是怕你的公子被我如何?”
他眉心凝的更緊,指節微微泛白,喉間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看來是怕你們家矜貴的公子出事了,嗬嗬,你終究還是不信我的…”裴思思撐著他的胸口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餘力竟是不足以掙脫他的懷抱。
“別動。”他皺眉攬緊了她,抬眸看向端坐不語的錦衣男子,“如今世道不穩,公子怎麽能遣退侍從,一個人在這等魚龍混雜之地。”
錦衣男子笑著搖了搖頭,“你倒是越來越像你那個酸腐的父親了,見麵便要教訓我兩句才舒坦些。”
“中陽不敢。”他看了眼懷中人,輕歎了聲,“等安頓好了思思,中陽送公子回府。”
“佳人在側,中陽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錦衣男子端正了麵色,眉宇間隱隱見得一絲厲色,“你整日流連煙花柳地,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麽?”
“……”許中陽垂了眸子,臂間卻是又緊了緊,“公子這是…”他話未說完,驀地神色一變,一手扶住懷裏半醉的美人,一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幾步便衝至桌前,警惕地看著窗外,壓低了聲音道,“公子,小心。”
錦衣男子眸色微厲,眉宇間隱約見得些許煞氣,“真是巧了。”
許中陽的左手微僵,他自然明白錦衣男子的話是什麽意思。真是巧了,錦衣男子遣退隨從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今日來這裏雖不是什麽秘聞,但終究頗為隱蔽,就連許中陽都未曾想到會在這裏見著他,更何況是這些刺客。
裴思思見他們二人這般模樣便知道事情有變,她看了眼寂靜的窗口,也跟著皺了皺眉,隨即輕笑地掙開了他的懷抱,這一次卻是輕易便掙開了他的鉗製。
她立於桌前,笑得嫵媚,“此番我便是說什麽,你也不會信了,可對?”
她的笑聲似乎驚動的窗外的人,話音未落之際,便見得三五個黑衣人破窗而入。
許中陽手中的劍直直指向窗口的方向,那裏除了幾個黑衣人,還有,她…
“狗皇帝,看你這次往哪兒逃!”黑衣人冷笑了一聲便提劍攻上,幾人的身形詭異,片刻間竟是無聲無息地繞過了擋在身前的裴思思,近了許中陽的身。
許中陽未發一言,急急揮劍對上幾人。
一人對五人,許中陽雖說武藝超群內力深厚,幾番較量之下也有些相形見拙,更別說他身後還坐著當今聖上!沒有退路,隻能苦戰…
“陛下快走!微臣處理了這些賊子之後自會與陛下會和。”許中陽一劍刺死了其中一個人之後,餘下幾人的攻勢卻是更加凶猛了些,全然不要命一般地往他的劍刃上撞。
“愛卿也要小心。”皇帝退了幾步,淡淡囑咐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這些人的目標就死自己,自己待在這裏非但於許中陽無益,很有可能還會拖累他。不如早早離開去找隱匿在不遠處的侍衛,還能早些回來救他。
這麽想著,皇帝轉身便想從窗口跳下去。
不想此時卻生了變故!早先被許中陽刺倒在地的黑衣人驀地睜開了眼睛,一劍刺向毫無防備的皇帝背心。
許中陽大喊了一聲,“小心!”便急急撲了過去,那一劍離得太近,他來不及救,隻好打算以身相代。
然而,卻有人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