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產
如今為人所困,即便他要傷害我,我也莫可奈何。想到這裏,我朝他淺笑了道:“如此,多謝了。隻是圍困之局,你準備如何解?”
禹一怔了一下,斂了神色道:“他們不過是來尋你,若你不在此處,自然也不會久留。”
這話倒是沒有錯,不知禹州城的深淺,燕昭不可能貿然與禹一起衝突。隻是他說的我不在此處,莫不是……?
禹一顯然察覺到我可能猜到了,淡笑點頭:“不日就會有人向京裏遞你在揚州的消息。”
“焉知他們不會懷疑你故意捏造?畢竟時間如此巧妙。”
禹一勾了勾嘴角,揚眉道:“如果是梨花匠人,說不定能讓他們轉道,你說呢?”
我滿臉漲紅,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城主好手段。”我恨恨道。
禹一點頭受了。
“隻是你究竟要困我到何時?我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在京都裏,在這裏,即便你不傷害我,我也不會開心。你想看我鬱鬱而終?”我低了聲音道。
禹一愣了一下,轉而眼神一柔,笑道:“怎麽會呢?不久你就會有回兒陪著,不知道多開心呢!”
我心中一動,這不正是我一直所求嗎?
見我有所鬆動,禹一又道:“與你相處半載,看得出你性格無爭,你仔細想想,京都那地方適合你嗎?”
回想起入宮大半年所經曆的那些事,說不心力交瘁是假的。隻是真要拋棄爹爹子君,以及背棄對姑姑的誓言,我總覺得心中有幾分難受。或許,是對自己熟悉的地方的一種牽掛?
“你不必擔憂,想必你已經套過醉兒的話了,無需多久,我就可以帶你去看你爹爹。”
他也這麽說,看來是真的了。
隻是禹州城一打開,燕昭不可能不知曉,他難不成不會來找禹一麻煩?還是說禹一已經有了對策?
不過,縱使我問,他應該也不會回答。若他果真心懷不軌,我或許可以為燕昭當一回細作,也算是對得起姑姑的囑托。
如此一想,我心下稍寬,展了眉眼道:“你描述的如此美好,若我不留下, 豈不辜負了?”
禹一料不到我一下子想通了,怔了一下才笑道:“你能想通,甚好。”
夜色漸深,禹一乖覺的起身告辭。
我收拾妥當,躺在床上,仔細思索了一陣,覺得為今之計,還是既來之則安之。一切等回兒出生之後再做打算。且,算算日子,這幾天就該要生產了。
因為怕我隨時可能生產,禹一特意安排了穩婆和醉兒並幾位麵紗麗人時刻跟著我。這一日,我正在為回兒繡肚兜。淺綠絲線繡成的翠竹,栩栩如生,風過,隱約有竹葉的哨聲。
我搖頭為自己的幻聽而失笑。
卻突然,腳步聲匆匆而來。
“何事!”醉兒神色冷厲的看著門口的黑衣隨從。
那人看了我一眼,猶豫道:“西山打開了。”
“什麽?!”醉兒抬高了聲音,迅速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做了個手勢與那隨從一前一後大步走了出去。
我急忙放下手中的繡繃,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兩步,被麵紗麗人攔住了。
我看著麵紗下隱約的恐慌,心中有些不安。
他說西山打開了,意思是陣法破了麽?
燕昭竟沒有被騙?陣法既然能破,先生想必是親自來了。
我心中有一絲雀躍。
有沒有可能先生能保我和回兒周全?
正想著,醉兒眉頭緊皺走了進來,看我神色,突然冷哼了一聲。繼而轉頭吩咐麵紗麗人收拾東西。
“要去哪裏?”
這架勢怎麽看著像逃亡?
醉兒卻不理我,隻是疊聲催促。
我急了,抬高聲音道:“住手,我哪兒也不去。”
醉兒愣了一下,眼神冷冷的看過來:“你不走,是想等死嗎?”
等死?怎麽會?難道不是燕昭的人?
“我……”
“你莫不是以為他們是來救你的?”醉兒諷刺的道。
“不是朝廷的軍隊嗎?”我詫異。
“哈!”醉兒皮笑肉不笑得看著我,“是朝廷的軍隊沒錯。可是若隻為你而來,何至於動用十萬大軍?”
十萬大軍?!
“以我為質,或可換你們平安。”不管來人多少,總不可能不顧我的安危,禹一雖然擄了我來,但從不曾為難我,我也感激他這麽長時間的照顧。若能用我替他解圍,也算我們兩清了。
醉兒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半響,才垂了頭,低聲道:“沒用的,先不說他願不願意,便是你們朝廷的人,也沒有這個想法,他們甫一打開陣法,就不管不顧攻了進來,隻怕已經將你定為棄子了。眼下,很快就要攻到東山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踉蹌後退了一步,我知道和燕昭情分已了,卻沒用想到他會做到這個地步,隻是,有爹爹在,他怎麽敢?難道……
“禹一呢?”眼下能依靠的人竟然是擄我囚我之人,想想都覺得人生恍惚。
醉兒抿了抿唇,神色擔憂道:“城主隻吩咐我先帶你出去,他隨後會來與我們會合。”
我還欲再問,醉兒已經一把拉住我的手往門外走,雖然急迫,但是她還是十分遷就我的步伐。我們一行人帶著火燒眉毛的急切,緩緩散步下了樓。
大約是步伐太過緩慢,醉兒擰著眉頭朝一麵紗麗人吩咐了兩聲,那姑娘迅速跑了出去。
西山離這裏很遠,因此此地十分安靜,但是安靜過了頭,有種風聲鶴唳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我緊張的情緒,回兒在我肚子裏很是不安。突然一股銳痛襲來。
“唔!”我死死捏住醉兒的手,企圖借此緩一緩。
“怎麽了?”醉兒煞白著臉色看過來。
“哎喲,夫人怕是要生了哦!”穩婆小跑到我麵前,摸了摸我的肚子,又看了看我的臉色,憂愁道。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無礙,應該是沒有那麽快的,我能忍住。”銳痛過後,我鬆開醉兒的手,勉力道。剛剛那痛來得太猛,我隻覺得頭有些眩暈。
“你確定?”醉兒眉頭緊皺,臉色也有些慘白。
“別無選擇。”有一陣痛楚襲來,我緊咬著唇硬挺著。
醉兒啞聲道:“宋姐姐,你別讓城主傷心。”
我愣了下,點頭,“放心,一般生孩子都要痛一兩天才生的。”
醉兒詫異得看著我,隨即有些同情和憐憫。
“可不是麽?這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可不是那麽輕鬆。夫人這身體怕是不能再走了,得抬著才好。”穩婆道。
“放心,已經安排了。”醉兒道。
話音剛落,轎子已經抬了過來。
醉兒將我和穩婆扶了進去,自己卻下去站在了邊上。
我倚靠在穩婆懷裏,等著一陣一陣的痛楚襲來又遠去。隻是神智都有些迷糊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人聲鼎沸起來。轎子也搖搖晃晃。突然一角坍塌,穩婆護著我滾到了角落。
不知道磕到了什麽,我突然覺得下麵一熱,似乎有什麽流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血還是羊水。
“穩婆,破了!”我喃喃道。
穩婆慌忙爬了起來,掀起我的裙子查看。
“哎喲,這是要生了呀!幸好東西都在,夫人你往這邊靠一點,躺平了,呆會老奴叫您用力,您就用力啊!”
我剛剛躺平,磨人的痛楚一陣一陣緊密襲來,我大口大口得吸氣,依舊不能緩解,痛到我快要崩潰了,隻想著不若來一次猛的,將我就此疼死也好過這般無止境的折磨。
額頭已經汗如雨下,渾身都濕漉漉的了。
穩婆在那邊叫:“快用力。”
我哪裏還有力氣?
“夫人,不要睡過去,快用力,否則你孩子就要被你憋死了。”
什麽?回兒?不要!
我抓住身下的褥子,拚盡全力往腹部施力。
“還不行,夫人,再用點力。”
我依言照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隻覺得渾身處處都麻木了,耳邊隻有穩婆一聲又一聲的用力。
回兒,你怎麽還不出來?我絕望的想,力氣都用完了,我昏昏沉沉得躺著,任由腹部的痛意不斷的蔓延。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緩了過來,微微抬眼,眼前不再是繁複花紋的轎頂,而是一道柔和的白光,我想站起來走到那道白光裏,卻爬不起來,似乎有什麽束縛住了我的手腳。我低頭,看到一雙稚兒的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裙角。我陡然驚醒。
“回兒!?”我猛得睜開眼,大聲驚呼。
“卿卿!”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艱難的撇過頭去。
“先…..生!”
先生胡子拉渣坐在輪椅上,用十分痛楚的眼神看著我。
我心一沉:“回兒呢!?”
“你剛生產,體力不支,別的事情先別管,好好休息!”先生避開眼,將我的手塞進被子裏,輕聲道。
什麽叫別的事情?那是回兒啊!我沒有把他生下來嗎?
我流著淚,抖著手去摸我的腹部,雖然還漲著,可是很鬆,完全不是之前的那種撐破感。
“他死了對不對?”我收回手,閉上眼睛,良久才輕聲道。
我那時候沒有聽到孩子的啼哭就暈了過去,隻怕是胎死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