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錯了,全都弄錯了(3)
「把他銬起來!」
這可是個相當惡劣且嚴重的事件,省廳的督察,來頭又大得嚇人,就算莊子河刑警隊極度團結,也不敢挑戰省廳的權威哪。余隊長還真被銬走了,一銬出門,餘罪大叫著,大嚷著,和督察亂打亂踢,一群督察上來,七手八腳好容易才摁住人。
那些幹壞事的兄弟都心有靈犀,餘罪這是故意製造混亂,趁著這混亂的光景,轉眼溜得一個不剩了……
時間卡得很准,許平秋和任紅城驅車到莊子河刑警隊時,督察正扭著餘罪往車上塞。
他和任紅城匆匆下車,問人在哪,督察告訴他在裡面,兩人急步往裡走時,國辦的便衣追著信號已經到場了。一行人奔進刑警隊,那怒火中燒的表情,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滿臉是血、幾乎不能走路的「嫌疑人」,被兩位刑警架著出來了,不細辨認都看不出人樣來了。他看了看接他的自己人,嘴唇翕合了好久,喃喃地,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國辦的來人,氣哄哄地朝著現場地方警察「呸」了一口,上前架著自己的同事,然後撞開了要來幫忙的刑警,攙著人上車,疾馳走了。不用說,這得先送醫院了,沒準得住好長時間呢。
任紅城愕然看著一屋子發獃的刑警,他居然沒有找到那幾個渾球,看來早溜了。他心慌地和許平秋使著眼色,這事情亂得,怕是不好收拾了。
「各忙各的,等候調查。」許平秋煩躁地揮揮手,在眾警愕然的眼光中,出了院子。
國辦的幾位已經趕到了,都在瞪著那個打了人的刑警隊長,其中一位餘罪認識,他像是故意找刺激一般,反問道:「瞪什麼瞪?你們給的照片啊,我把那毒販抓住了,這種人抓住,不往死里打,他什麼也不交代啊……真的,巧了,會館正好碰到他,我們就摁住了,他身上帶了六個假身份,證件還都是真的……絕對有問題。」
許平秋上前來,隨便一腳,正中餘罪臀部,餘罪一個趔趄,回頭怒目而視,許平秋面無表情道:「帶走,先把他關起來。」
大放厥詞的餘罪被帶走了,許平秋望著三位,好不尷尬。國辦的人跟著信號追才能確定方位,老許就已經想到在哪兒了,這明擺著,似乎就是他知道的事嘛。可這其中的緣由,讓人怎麼解釋呢?再怎麼說,就算是個毒販,也不能直接把人打成這樣吧?
「這個……這個可能有點誤會。」許平秋正要解釋。
國家禁毒局副處長李磊,聽也沒聽,直接掉頭走了。副廳長在地方還算個長,可在國辦來人眼中,分量明顯還不夠嘛。另一位外事聯絡員對地方警察這作態,實在無語,跟著副處長的步子走了。反泄密這位專員楊正本來對許平秋頗有好感,不過此時已經所剩無幾了,他走時回頭撂了句:
「許副廳長,儘快給個處理結果吧,就算真是個毒販,也不能打成這樣啊,我們第九處都沒有這麼黑啊,才接到消息一個多小時哪,嘖嘖……」
楊正嘆著氣走了,任紅城傻眼了,張著嘴愕然回看許平秋,許平秋和他相視凜然,這婁子捅得,可要命了,恐怕就是許副廳長也擺不平了啊……
身囚名臭
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被抓啦!
消息像長了翅膀,比風傳得還快。離立功受獎不到兩個月,從榮譽的巔峰一下子摔到了谷底,這樣有爭議的人物,肯定會有很多搶眼的故事。
從莊子河到開發區,從開發區到各分局、派出所,這個消息在省廳督察還沒有把人帶到問詢地點時,已經傳回市局了。上躥下跳最歡的莫過於餘罪那屆的幾個同學,聽消息時是興奮,電話里傳的是偷笑,部室里討論,又是添油加醋。誰也沒有注意到,以往就算是市局一個領導下課,都沒有引起過這麼大的波瀾。
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那些忍氣吞聲,被訛了、詐了不敢吭聲的小老闆們了,在事發后數小時里,開發區分局、市局和省廳的紀檢監察辦公室、市反貪局以及檢察院,都接到了數封舉報信。
內容就俗套了,強行索要錢物、對商戶進行威脅恐嚇,還有毆打商戶等等劣跡,時間、地點、金額一條一條排得清清楚楚,即便沒證據,內行人一看也知道不是假的。
市局紀檢上的同志,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真想不到英雄居然也是這麼一副醜惡的嘴臉;市檢察、反貪局倒是挺念兄弟單位的情分,直接把舉報轉回市公安局,省廳又給打回來了,沒有批複。像這樣一個小分局局長,恐怕還輪不到省廳開刀。
下午十七時,開發區分局局長李維武,戰戰兢兢地敲響了王局長的辦公室門。
這是局裡臨時通知讓他專程回局彙報的,他捏了一把汗。自己班子里的同志出了這事,李維武還真怕負個領導責任,和那位一起下課了。那位估計這課是下定了,據說把人刑訊改傷殘了,這種事,得追究刑事責任了。
關於彙報的事,李維武分局長在車上專門擬了個草稿,站到市局王少峰局長面前,他還是有點緊張,聲音有點發抖地彙報些情況。放鬆紀律要求、放任作風建設,致使這樣的同志疏於個人修養,進而釀成錯誤云云。聽得王少峰耳朵起繭,直接打斷了問:
「維武啊,你這是彙報么,怎麼聽著像給我擬的發言啊?」
一句話把李維武嚇了一跳,不知道該用什麼口吻彙報了。王少峰直接道:「直說,別拐彎抹角,官話我還不比你會講?」
「真不太清楚啊,他任職時間太短,這才幾天啊。」李維武直說了。
這倒是句實話,王少峰笑了笑問:「平時表現怎麼樣?」
「不……不……不怎麼樣,工作路子有點野,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作風很散漫,有什麼事一般不跟我們班子其他成員通氣……王局,我真不是說他壞話,從基層上來的同志大部分都這個樣子,鍛煉兩年就好了。」李維武愁眉苦臉地說。說假話吧,領導看樣子不滿意,可說真話,他又怕觸了霉頭,這位同志可是王局長親自送上任的。
奇了,似乎並沒有觸到領導的逆鱗。王少峰笑笑道:「對,就得這個態度,實事求是嘛,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你是老同志了,在這一點上還是要有原則性的。」
「是,王局,這確實是位能人,我們不得不承認。進開發區分局沒幾天,開發區幾家娛樂場所,被他整得都不敢開業了。」李維武笑道,嚴格地講,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這話里似乎有試探的味道,他在試探領導是否也有所耳聞。果不其然,王少峰興趣來了,問道:「對,還真有這回事,他前腳出事,後腳告狀的就去了一堆,市局的、省廳的、反貪局、檢察院的,好像能告的地方,就沒落下……哎,我就奇怪了,這是因為工作觸了眾怒,還是他……手腳確實不幹凈。」
「這個……」李維武緊張了。這種事,都是空穴來風,恐怕就是告狀的也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直說。」王少峰臉色變了。
「直說就是,咱們下面,手腳還真沒多少乾淨的。水至清則無魚啊,這位還最喜歡渾水摸魚。」李維武輕聲道,看領導不動聲色,他聲音更低地說,「前段不是有個禁毒日調研嘛,他就很上心。現在這個毒品吧,咱們也沒有非常準確的界定罪責,比如冰、海洛因是毒品,可大力水、含搖頭丸成分的飲料,還有那什麼神仙水之類的,有些情節特別輕微的,一般就治安處罰了。可他……他對這事特別上心,可能在工作中惹的人不在少數。」
「哦,這樣啊。」王少峰笑了。涉及治安處罰,那裡面的貓膩就大了,全國人都知道。
李維武對領導這個表情很意外,這麼年輕的一位幹部眼看著要落馬了,又是一位為人民作出貢獻的警察,領導應該痛惜才對啊。
容不得思考,王少峰大手一擺道:「好,基本情況我清楚了,那就這樣吧。如果市局、省廳調查同志核實情況,你務必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給餘罪同志一個公正的評價……不管出什麼事,不能影響正常工作,大局為重。」
「是!」李維武分局長樂了,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過關了。看這樣子,他的事就是他的事,牽連不到別人。只要自己沒事,誰管他出什麼事呢。
李分局長樂滋滋地告辭走人了。
王少峰局長獨自在辦公室里,自得其樂般地笑了笑,手裡的筆轉了幾個圈。他似乎在搜腸刮肚尋找著最適合此事的詞,想了不久,他在紙上寫了八個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看來這確實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當時也是臨時起意把這位安排到開發區這個肥差上,可誰想得到,安樂致死的速度,真叫快啊………
抓啦!餘罪居然被省廳督察抓啦!
聽到這個消息,震動最大的還是支援組。李玫瞠目結舌,通知著不知道在哪兒公幹的肖夢琪,肖夢琪火急火燎地四處打探消息,探到的消息是:刑訊逼供,致人傷殘,據說打得很重,人送進醫院了。她四處打聽傷員的情況,卻無從知道。
下班的時候她才匆匆從市區趕到總隊,一到總隊嚇了一跳。來了好多不認識的人,一問才知道,杏花分局的、平陽路反扒大隊的,甚至還有聞名遐邇卻不得一見的馬秋林,都焦急地等在總隊支援組。
人被抓哪兒了,事情有多嚴重,會怎麼樣處理?一連串的問題朝她來了,她一下子頭都大了。
解釋了幾句,又是群情黯然了。
刑訊、傷殘、省廳督察,這幾個恐怖的字眼組合到一起,是警察最不願意遇到的事。
「咱們怎麼辦啊,就這麼傻等著?問問許副廳長啊。」李玫出聲道。
「我問了。」肖夢琪為難地說,「他根本不接電話,肯定知道要問什麼。」
「那還有誰可能知道餘罪的情況?」曹亞傑想了想,第一時間想到滑鼠了,俞峰卻是提醒著:「我早打過了,奇了怪了,關機了居然,他媳婦說兩三天都沒見人,我估摸著,他們幾個是不是湊了一夥幹什麼事呢?」
「案子,肯定是案子。」劉星星道。能讓餘罪這麼投入的事,除了案子,就沒有其他了。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無果的時候,肖夢琪卻注意到那位衣著普通的老人,悄悄地退出去了。她知道在這兒扯不出什麼結果了,匆匆地追著老人的腳步,追到樓梯時叫了聲,然後笑吟吟地自我介紹,送著這位警中傳奇的人物。
「你不用恭維我,我已經過了需要驕傲情緒的年齡了。」老馬淡淡地笑了笑,把肖夢琪的景仰,一語揭過了。
「那我就不恭維您了,馬老。不過我想問您句話。」肖夢琪道,看馬老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問,「您對餘罪怎麼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馬秋林不解了。
「因為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而您是他尊崇的第一人,應該對他很了解吧?」肖夢琪像是在找話題。
馬秋林背著手,稍稍躊躇了一下道:「好像不對,你和他,比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應該更長,應該更了解。」
「是啊,我了解得越多,越不了解。您看啊,他的思維很奇特,不過大多數不是偵破思路,而是犯罪思路;他屢立功勞,可事實上,他犯的錯比立的功要多很多,比如這次刑訊逼供,我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誣衊他……我在法國留過學,明白當執法者的行為和法理衝突時,一個警察應該怎樣選擇,我知道餘罪是怎麼選擇的,其實我也很想像他那樣,不過我做不到。」肖夢琪輕輕地說。其實答案很清楚,卻很難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為人民服務的嗎?」馬秋林笑著問。
「那肯定有。」肖夢琪道。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刑訊逼供的嗎?」馬秋林又問。
「那肯定也有。」肖夢琪道。
「那國外的警察里,有英雄和罪犯、有冤假錯案、有秉公執法和徇私枉法嗎?」馬秋林又問,他停下腳步了,看著肖夢琪,肖夢琪點點頭道:「當然有。」
「這就是了,黑白對錯、好壞善惡,人性使然,與體制無關。你選擇履行自己的職責,這沒錯;他選擇尋求真相和正義,同樣也沒有錯,只不過他付出的代價要大得多。執法和守法,這是全世界警察都無法兩全的事,法律約束的是大多數人,不是全部的人,剩下無法約束的那一小撮人,恐怕依法就不好辦嘍。」馬秋林搖搖頭,自嗟自嘆了一句,然後信步走了。
走了好遠肖夢琪才徒勞地問了句:「馬老,可這樣做遲早要毀了他,就算這一次不會,也會有下一次的。」
馬秋林愣了下,回頭看了看肖夢琪,然後笑道:「他要是在乎這個,就沒有這麼多人關心他了。」
笑著走了,肖夢琪看到,總隊的大門口,居然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在等著馬秋林,她上前挽著馬秋林的胳膊,像父女兩人一樣,低頭說著什麼。
這一瞬間,她皺了皺眉頭,湧起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或許馬秋林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在乎的似乎是他身邊那位。
事情在持續地發酵著。據說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被省廳督察關禁閉,因為人證俱獲,正在討論處理意見;又說他打的人來頭不小,居然直接在桃園公館抓人,刑訊逼供。而桃園公館的背景也相當深厚,一個巨無霸的大產業,碾碎一個小警察,似乎沒有什麼懸念,這種事畢竟對他們的經營造成了不良影響。
當天晚上安嘉璐聞聽了此事,一打聽,焦不離孟的滑鼠居然也失蹤了。細妹子已經習慣這貨不告而別了,根本沒啥反應,安嘉璐也沒敢把情況告訴她。她直接央求著爸媽在系統打聽,不過遠在晉南當監獄長的父親給她的迴音是:這事涉密,別亂打聽。
安嘉璐的能力也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是一夜難眠。她現在有點想明白了,為什麼父母一直反對她在公安系統內部處男朋友,因為他們就是這樣一個家庭,美滿和睦談不上,感覺最清楚的是心驚肉跳,你可能連對方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
也在當天晚上,秘密送往省人民醫院救治的第九處特勤傷檢出來了,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鼻樑骨折、頜骨錯位,男人最重要的那個部位也受了傷,腫得跟個桃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