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眼瞎?那就瞎吧(4)
黃袍怪沒說什麼,只又看了我兩眼,轉身默默往前走去。彷彿就是一眨眼間,等他再回首看我時,已是恢復成那個青面獠牙的黃袍怪了。我暗暗鬆了口氣,心跳也覺平穩很多,在後跟了過去。
走不得一會兒,我卻又忍不住問他道:「你和那李雄是什麼關係?」
他兩個雖相貌有天壤之別,性格脾氣卻有幾分相似,加之李雄能知道黃袍怪的藏身之地,按理說兩人應該算是摯友。不過,從兩人對待彼此的態度,瞧著好像又沒那麼親近。他兩個的關係,一時還真叫我疑惑。
黃袍怪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答道:「朋友。」
「好朋友?」我又問,瞧他回頭瞥我,生怕他又起疑,忙就撇清道:「隨便問問,你不想說咱就不說。」
黃袍怪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態度,他沒再說話。
我不覺也沉默下來,隨著他從梅林中緩步穿過,待回到宴上,才發現這宴席比之前我們離開時更熱鬧了幾分。
紅袖也被桃花仙灌醉,兩人正相對著互敘衷腸,棗樹精背後發的枝芽長勢喜人,已是竄了有一人來高,眼瞅著再長下去就能開花結果了。還是白骨夫人那裡安靜如昔,只不過此刻除了腦袋還留著人樣,身軀都已變成了枯骨,骨感異常。
幸好白珂與柳少君來得晚,酒也喝得比旁人少許多,眼下還保持著三分清醒,正指揮著一眾小妖往外抬人,時不時地,還要掀開桌案在犄角旮旯里找上一找,生怕再落下了哪個。
我與黃袍怪不約而同地在場邊停下,兩人默默站得片刻,黃袍怪便轉頭與我說道:「我送你回去。」
紅袖那裡眼瞅著是指望不上了,我只得點頭,轉身隨著他離了那宴席,往山下的住所走。山間道路崎嶇,雖有燈火照明,走起來卻依舊有些不便,再加上我白天剛爬了一個高高的山崖,早已經是筋疲力盡,生生抗到此時,身體便有些受不住了。
下一處頗為陡峭的台階時,黃袍怪在前走得幾步,瞧我沒能跟上,停下來回身看我兩眼,忽就又返身回來,在我身前站定,淡淡說道:「上來。」
我愣了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忙推辭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不動地方,只又重複道:「上來,我背你。」
我怎好意思叫他背我,見他擋在那裡不動,忙伸了手去推他,不想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我尚來不及反應,他反手就勢向上一提,已將我整個人輕鬆拎起,負到了背後。
這般情形,若是再掙扎,怕是反而會更加尷尬,我索性用雙手攀住他的肩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偷一偷懶,辛苦你一趟了。」
黃袍怪未說話,只背了我,默默行路。
他身形極為高大健壯,便是負起我也不見有何負擔。我前頭還有些擔心那台階太過陡峭,怕他再摔了我,後來見他走路甚穩,那顆心便就也放了下去。這精神稍一鬆弛,那股子睏乏勁卻是上來了,不知不覺中,人就趴在了他的背上,昏昏欲睡。
「別睡。」他突然說道。
我含混地「嗯」了一聲,卻覺得腦袋似是又沉了幾分,彷彿脖子都要撐不住了,只得靠在了他的肩頭。
就又聽得他問道:「說說,你現在想什麼呢?」
我腦子已是有些轉不動,聽得他問,便就下意識地答道:「想家。」
他步子似是頓了一頓,輕聲問道:「很想家?」
「嗯。」我點點頭,眼皮子也越來越沉,又喃喃說道:「想我父親和母親,我突然就這麼不見了,他們一定會找我的。可惜……怕是怎麼找也找不到。黃袍怪,我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不是百花羞,我叫齊葩,奇葩逸麗,淑質艷光,我是大夏朝聖武皇帝最小的公主……」
恍恍惚惚間,連自己也不知道又念叨了些什麼,就聽得黃袍怪輕聲說道:「我幫你去找。」
我也不清楚他要幫我找什麼,可聽了這話,心裡只覺得歡喜無限,將頭臉在他肩上蹭了一蹭,正欲找個更舒適的位置繼續睡時,卻忽聽得身下的黃袍怪冷喝道:「出來!」
這一聲頓時把我從昏沉中驚醒過來,睜開眼,就見前面草木叢中藍光一閃,緊接著,一條黑影從那裡竄了出來,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后,竟變成了一隻斑斕花貓,乖乖地趴伏在地上,「喵喵」叫著,瞧著甚是可憐。
「是只小貓!」我忍不住叫道,「先別傷它!」
黃袍怪卻低低冷笑了一聲,問我道:「你看它,不覺得有些眼熟嗎?」
我睡意全無,聞言從他背後掙脫下來,正要走到近前去細看,卻又被他一把攔住,掩在了身後。
他向我微微搖頭,道:「不要過去,就在這裡看吧。」
我便縮在他的身後,只探了頭出去細看那地上的花貓。那花貓體型不大,身上有斑斕虎紋,瞧著胖頭胖腦的,就蹲坐在那裡,不時地向我「喵喵」叫上幾聲,又抬起爪來去舔自己的爪子,憨態可掬,極為喜人。
來了這谷中這許多日子,各式小妖丑的俊的我都基本上見齊全了,還真沒見過這樣一隻可愛的大花貓。
「不曾見過啊。」我有些詫異,抬頭去看黃袍怪,又問道:「這是咱們谷里的嗎?」
黃袍怪垂目看我,唇邊卻是泛起些笑意,道:「不記得了?他可是吵著要生吃了你呢!」
吵著要生吃了我的?我愣了一下,轉頭再去看那花貓,它也正在看我,雙目圓瞪,竟是露出了十分緊張的模樣。我心中忽地靈光一閃,指著它失聲叫道:「啊!它它它……就是那隻虎妖!」
話音一落,那花貓面色倏地大變,轉身就逃,就見黃袍怪指尖似是彈了個什麼東西出去,一道亮光正正地釘在了那貓尾巴上,花貓慘叫一聲,掙扎了幾下不得逃脫,忙就又轉回身來跪伏在地上,向著我們連連磕頭,口中竟是發出人聲來:「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聽聲音,竟真的是那夜裡追殺我的「虎妖」!
我有些納悶,問黃袍怪道:「它到底是只什麼,之前不是虎妖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一隻大花貓了?」
黃袍怪還未回答,那花貓自己先搶著答道:「不是老虎,不是老虎,小的就是只小花貓!因皮毛長得與老虎有幾分相似,這才假作老虎虛張聲勢,不過是怕被人欺負罷了。求公主饒我性命!」
想之前他做追兵大哥時那般威風凜凜,此刻卻又如此可憐巴巴,我不禁失笑,抬眼去看黃袍怪,問他道:「怎麼辦?」
黃袍怪答得尋常,道:「應是白珂他們清掃谷中時遺漏下的,叫白珂過來清理了便是。」
那貓妖聞言又是一聲慘叫,淚涕橫流地哭求道:「小的是受那老妖脅迫,這才進谷的啊,也就是跟著咋呼咋呼,不曾犯過半點殺孽呀,求大王開恩,就饒過小的這一回吧。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幼崽,全都指著小的活命啊!」
我聽他這般胡喊,既覺好笑,又有幾分不忍,輕輕拽了一下黃袍怪的衣袖,低聲道:「它也沒真傷了我,不如就饒過它這一回吧。你看看,不過是只小貓,在這山中掙扎活命,也挺可憐的。」
黃袍怪面色微沉,漠然不語。
我瞧他這般,便就使出了對付皇兄他們的必殺之技,扯著他衣袖輕輕搖了兩搖,軟聲求道:「嗯?好不好嘛?」
黃袍怪低頭看我,眼中竟似有些不自在,又低聲問我道:「你喜歡這貓?」
他這話問得有歧義,我若只簡單回答「喜歡」,沒準就叫他誤會了。我想了一想,這才笑道:「說不上喜歡不喜歡,不過我以前家中也養有這樣一隻花貓,眼下瞧見它,倒叫我想起之前那隻來。」
黃袍怪又看我兩眼,道:「既然這樣,就在谷中也養一隻算了。」
他說著,抬手向那花貓隨意一揮,金光過處,那花貓脖頸處便就多了一個金色項圈與鈴鐺。
那貓妖大驚,忙抬爪去扯那項圈,不料那項圈卻是卻扯卻緊,片刻后已是勒得它白眼直翻,喘不過氣來。那妖急忙重又趴伏到地上,向著黃袍怪連連叩首,口中喵喵而叫,已是無法發出人聲來。
我瞧得目瞪口呆,愣愣問道:「這是怎麼個意思?」
黃袍怪卻是咧嘴一笑,「殺它你不忍心,放了它又太過輕饒,不如就將它養在你身邊。你若悶了,也可以逗一逗它,解解悶子。」
我把一隻貓妖養在身邊解悶逗樂子?我這心得多大,才能做出這般事來!我不覺愕然,看著黃袍怪說不出話來,他卻是望著我輕笑,似是猜到我的心思,又道:「放心,只要這項圈鈴鐺在,它就與普通花貓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