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厄運當頭
第四十九章 厄運當頭
米萊狄差點氣瘋了,她在海船的甲板上大叫,恨不得跳進海里,游回岸邊。她想起達爾大尼央對自己的侮辱,想起了阿多斯對自己的威脅,她沒有報復他們就離開法國,實在不甘心。她請求船長把她送上岸,但船長急於擺脫在法國巡洋艦和英國巡洋艦之間的逡巡狀態,急著趕回英國,他認為米萊狄的請求是女人的任性所生,所以拒絕了。但這位女客卻是紅衣主教特別託付給他的,他只好答應,如果大海與法國人都沒有意見的話,就讓她上岸。但是逆風和大海浪使船一直都在迂迴曲折地前進。離開夏郎特九天後,憤怒、悲傷的米萊狄才看見菲尼斯太爾的蔚藍色海岸。
她計算了一下時間,穿過法國的這個角落,從岸上回到紅衣主教那兒至少也要四天,再加上已經過去的九天,十三天就這麼白白地浪費了,在這十三天里倫敦可能發生多少重大事件啊;她想到紅衣主教大人一定會因她的返回而大發雷霆,結果是紅衣主教會聽信別人對她的抱怨。因此經過洛里昂和布雷斯特時,她沒有再堅決地向船長提出上岸的要求。船長也盡量避免提醒她。米萊狄繼續她的航行;就在普朗歇從朴次茅斯上船回國的同一天,這位紅衣主教大人的女特使也進入了港口。
整個城市熱鬧非凡,四艘新建造的大軍艦在海邊舉行下水禮。白金漢公爵站在海堤上,和平時一樣全身珠光寶氣,一群參謀人員簇擁著他。
這是一個在冬日裡少見的晴天,它讓英國人想起了世上還有太陽。這個蒼白而燦爛的星球墜落在西天。米萊狄呼吸著因為接近陸地而變得更強烈的海上空氣,注視著由她負責一個人去摧毀的一切軍備力量。
船正準備拋錨上岸的時候,有一條海岸巡邏艇模樣的小快艇駛近商船,放下艇上的小舟伐子,駛向船梯。小舟伐子上有一名軍官、一名水手和八名槳手。軍官一個人登上商船,受到了非常尊敬的接待。
軍官和船長簡單地交談了幾句,向船長出示了幾頁文件,於是船長命令船上所有人,包括水手和旅客,全都到甲板上。
類似點名的手續辦完后,軍官高聲詢問雙桅橫帆船來自何處,航行路線和沿途停靠地點;船長輕輕鬆鬆地一一回答了所有問題。於是軍官開始一一審視每個人,在米萊狄面前,他停住了,認真地打量她。
然後軍官回到船長身邊,對船長說了幾句話,好像從此後船應由他指揮似的。軍官命令船員們馬上照他的命令操作;於是商船又開始航行,小快艇與之並排,負責押送它,並用六門大炮的炮口威脅著商船的舷側,那條小舟伐子,則在大船的航跡中前行。
在軍官檢查米萊狄時,米萊狄也在毫無顧忌地盯著他看。這個女人經驗豐富,以前只要她願意,她就能夠一直看到人的內心深處。但這次她只看到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那位站在她面前仔細地觀察她的軍官,大約二十五六歲,白皙的臉上嵌著一雙淺藍色眼睛;他的嘴細巧而端正,一直緊閉著;下巴有力地突出著,腦門略有點內陷,是對神靈啟示的人和軍人來說很合適的那種腦門,被稀疏的短髮遮蓋著;頭髮的顏色和遮滿臉的下半部的鬍子的顏色都是漂亮的深褐色。
天黑時,船進入了港口。濃霧使天色更加黑暗,海堤上,一盞盞標誌燈和照明燈的周圍形成一個個圓圈。陰冷的空氣使人比較傷感。
米萊狄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軍官清點完米萊狄隨身攜帶的東西,便派人把她的行李搬到小舟伐子上,還伸出手來攙扶她。
看著這位陌生的軍官,米萊狄顯得猶豫不決。
「先生,」她問,「多謝您的好意和對我特殊關照,請問您是誰?」
「我是英國海軍軍官,夫人。」年輕人答道。
「但在女同胞到達英國港口時,殷勤地把她們一直送上岸,難道這就是英國海軍軍官的習慣嗎?」
「是的,米萊狄,這是個習慣,但不是出於殷勤,而是出於謹慎,在戰爭時期,外國人都要被送到指定的客店,處於政府的監視之下,直到有關他們的情況被調查清楚為止。」
這番話非常謙恭有禮、沉著冷靜,卻不能說服米萊狄。
「但我並不是外國人啊,先生,」她說,用的是最純正的英國口音,「我是克拉麗克夫人,這種措施……」
「這種措施對所有人都適用,米萊狄,您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只好跟您走了,先生。」
在年輕軍官的攙扶下,她走下船,那條小舟伐子在船梯下等她。軍官跟在她後面下去,船尾鋪著一件大披風,軍官請米萊狄坐在披風上,然後坐在她旁邊。
「開船吧!」他對水手們說。
八枝槳重新伸入海水中,小舟伐子在水面上飛馳。
五分鐘后,小舟伐子靠岸了。
米萊狄看到一輛等候的馬車。
「這輛馬車是來接我們的嗎?」米萊狄問道,「客店離這兒非常遠嗎?」
「是的,在城市的另一頭。」
「那我們走吧!」米萊狄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車夫馬上策馬飛奔,馬車鑽進了城裡。
這樣一次離奇的接待,米萊狄不得不認真考慮,她思索著所有出現在腦海中的假設。
一刻鐘很快過去了,她俯身從窗口向外看,想看看到底把她送往什麼地方。房子不見了,樹木在黑暗中快速倒退。
米萊狄害怕起來。
「我們已經到城外了,軍官先生。」她說。
軍官保持沉默,一言未發。
「如果您不告訴我要送我到哪裡的話,我就不再往前走了。」
這句帶有威脅意味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啊,太過分了!」米萊狄叫起來,「救命呀!」
沒人理她,馬車繼續向前飛馳,軍官像一座雕像。
憤怒使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但年輕的軍官仍然無動於衷。
米萊狄想打開門跳下去。
「小心,夫人,」年輕人冷冰冰地說,「如果跳車,您會摔死的。」
米萊狄不得不重新坐了下來,軍官側過身來望著她,看見這張先前還那麼迷人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醜陋不堪,感到十分驚訝。這個狡猾的女人明白,如果就這樣讓他看透內心,那她就完了;於是她竭力恢復常態,懇求道:
「先生!請告訴我,對於這種行為,我應該讓您負責,還是讓您的政府負責,或者讓一個敵人負責?」
「夫人,您遇到的事是我們不得不對每個在英國下船的人採取的措施,並不是強人所難。」
「這麼說,您根本不認識我,先生?」
「我有幸第一次見到您,夫人!」
「您以您的名聲發誓,您沒有恨我的理由,對嗎?」
「是的,我發誓。」
年輕人的聲音安詳而冷靜。米萊狄安下心來。
走了幾乎有一個小時后,終於,馬車在一道鐵柵欄門前停下來,門內是一條低凹的路,通往一座孤伶伶的城堡。車輪在細沙上走過時,米萊狄聽到了巨大的轟鳴聲,她聽出這是海浪衝擊海岸發出的聲音。
馬車穿過兩道拱門,停在陰暗的方形院中,年輕軍官敏捷地跳下車,米萊狄扶著他的手,也非常沉著地下了車。
「我難道是個囚犯?」米萊狄望了一眼四周,接著又把目光收回到年輕軍官身上,露出最迷人的笑容,「但我敢肯定我一定不會在這兒呆很長時間。」然後她又補充說:「我的良心和您的禮貌讓我得到了保證,先生。」
軍官不露聲色、彬彬有禮地請他的女犯人到房子裡面去。米萊狄仍然帶著微笑,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道經過一扇矮小的拱門,進入一條有著拱頂的、僅在盡頭點著燈的走廊,走到盡頭,看見一座石樓梯,接著他們上了樓,在一扇厚實的門前停下,年輕軍官看到了裡面為米萊狄準備的房間。
女犯人僅掃了一眼,就把整個房間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房間的陳設既可以作牢房,又可以作一個自由人的住房,但窗子上裝著一根根鐵條,房門外裝著一道道鐵閂,說明了這肯定是一間牢房。
這個女人失去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倒在一把扶手椅上,雙臂交叉在胸前,低著頭,等候著一個法官進來審問她。
幾個海軍士兵把行李搬進來后,便無言地退出了。
所有的事都由年輕的軍官親自安排,他的神態還是那樣安祥。他一言不發,做個手勢或聲吹聲口哨就有人照他的意思辦。
最後米萊狄打破了沉默。
「求求您,先生!」她大叫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讓我再疑惑下去,我在哪兒,為什麼會在這兒?我是犯人嗎?我又犯了什麼罪?」
「您正在為您安排的房間里,夫人。我的任務是到海岸上去接您,然後把您帶進城堡。這個任務,我已經完成了,以後的事由另外一個人負責。」
「另外一個是誰?」米萊狄問道,「您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訴我?」
這時樓梯上傳來響亮的馬靴聲;有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不說了,一個人的腳步聲離門越來越近了。
「那個人來了,夫人。」軍官說著讓開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這時門開了,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沒有戴帽子,身佩利劍,一條手絹被他揉得有點皺了。
米萊狄覺得好像認識這個黑暗中的人影,想伸出頭去看個仔細,以證明自己的推測。
那個陌生人朝前走,走到了燈光之下,米萊狄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
當她不再有什麼懷疑的時候,她叫起來:
「噢!我的兄弟!是您嗎?」
「是我,漂亮的夫人!」溫特勛爵說,「正是我。」
「那這座城堡……」
「是我的。」
「這間屋子?」
「是您的。」
「這麼說來我是您的犯人?」
「幾乎可以這麼說。」
「可這是聳人聽聞的濫用職權!」
「不要太誇張了,沒那麼嚴重,還是讓我們坐下來,像一個小叔子與一個嫂子那樣地談一談。」
然後他轉向房門,看到年輕軍官正在等候他最後的指示,便說:
「謝謝您,費爾頓先生,現在您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