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況複雜了 (1)
第十一章 情況複雜了 (1)
在拜訪了德?特雷維爾先生之後,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從一條最遠的路回家。
他繞著道,眼望星星,有時感嘆,有時微笑。他在想博納希厄太太。這個年輕的女人對一個見習火槍手來說是一個理想的戀愛對象。她神秘,美麗,幾乎熟知宮廷的一切秘密。這給她嫵媚的容貌增添了一種迷人的嚴肅表情。
看上去,她不像冷漠的人,這對於情場新手來說是具有不可抗拒的引誘力的;而且,達爾大尼央把她從那些想搜她身體、折磨她的惡魔手中救出來,這次事關重大的效力在他們之間打下了感情基礎,而這種感情是極易產生一種更加溫柔的感情來的。
幻想的翅膀載著美夢在飛,達爾大尼央好像已看到年輕的女人派了一個信使來交給他一封幽會的簡訊,還有一根金鏈或一粒鑽石。那時的年輕騎士們從國王手中接受財物不會感到一點兒恥辱;而且那個社會風氣敗壞的年代里,在情婦面前,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恥辱感,情婦們不斷地送給他們珍貴的、耐久的紀念品,彷彿她們試圖用禮物固定感情的脆弱。
那個風流時代的英雄,如果沒有情婦們掛在他們馬鞍上的、多少裝著點錢的錢袋,是不可能先立小功,然後在一次次戰役中戰果累累的。
達爾大尼央什麼也沒有。在三個火槍手給他的那些不同傳統觀念的勸告后,外省人猶豫不決的心情像一陣風似的吹得沒有蹤影了。按當時的習俗,達爾大尼央把自己所在的巴黎看成一個戰場,而對手卻是女人。到處都有需要去進攻的敵人,到處都有需要去徵收的軍稅。
但這時的達爾大尼央仍受著一種比較高尚、無私的感情左右。服飾用品商曾告訴他自己很有錢,年輕人不難想到,與像博納希厄先生這樣的傻瓜在一起生活,肯定是老婆管錢。但見到博納希厄太太而產生的感情並沒受到這些錢的影響。儘管這種剛萌發出的愛情仍然是貪圖金錢的結果,但這種感情差不多是與金錢利益毫不相干的。
我們之所以說「差不多」是因為一個既美麗又溫柔、聰明的年輕女人同時又有錢不但不會削弱這種剛產生出來的愛情,相反,還會加強這種感情。
與她的美貌十分相配的是,生活在富裕生活中的女人會有很多儀錶上的要求,有很多高雅的愛好。精美的白色襪子、綢連衫裙子、鑲了花邊的無袖胸衣、漂亮的皮鞋、鮮艷的緞制頭巾,這些雖不會使一個醜女人變得美麗,卻可以使美麗的女人更加美麗。更何況,還有被這一切襯托得無比秀美的女人的手。
達爾大尼央一邊向黑夜傾訴,向星星微笑著考慮他的愛情,一邊朝上坡路走去,尋找他的中午街,沿中午街朝上走去。因為當時他與阿拉密斯住在同一道街里,他想到了去拜訪一下他的這個朋友,向他解釋一下自己打發普朗歇叫他去捕鼠籠的原因。
普朗歇如果在他家找到了阿拉密斯,他一定會去掘墓人街的,可能在那兒除了他的兩個夥伴外一個人也沒有,他們肯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此,必需解釋這次對他們的打攪,達爾大尼央自言自語。
他繼續想,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他可以談談他的美麗的博納希厄太太,如果不是在他的心裡,至少在他的腦子中處處都是博納希厄太太。對自己的初戀,並沒有守口如瓶的必要。初戀總是伴著無比巨大的幸福,必須把這種幸福表達出來,否則會把人憋死的。
兩個小時前的巴黎就已變得漆黑而冷清了。聖日耳曼的所有時鐘都已敲響了十一點的鐘聲,天氣十分暖和。達爾大尼央沿著今天的阿薩街的一條街走去。他呼吸著風中來自沃吉拉街的濃郁香氣,這是花園裡飄散來的香氣。
平原上零星散布的小酒館里有人在喝酒,遠處傳來他們的歌聲,但因為厚實的護窗板關著,歌聲不太清晰。達爾大尼央在小街的盡頭向左轉了。
剛走到街口,達爾大尼央就已經認出了他的朋友住的那所房子的大門,這時,看到一個人影從塞爾旺多尼街走出來。但從其矮小的身材、遲疑的步伐和邁步的困難,他認出了是個女人。這個女人抬起頭來辨認房子,停下來,向回走,然後又朝前走去。達爾大尼央有點奇怪。
「我該不該去幫幫她?」達爾大尼央想,「可以看出她非常年輕,可能還挺漂亮。不過,這個時候一個女人在街上走,一定是與情夫幽會的。」
那個年輕女人一邊數著房子和窗戶,一邊向前走。街上只有三所房子和兩扇朝著這條街的窗戶。其中一扇是與阿拉密斯的房子平行的那所房子的窗戶,另一扇是阿拉密斯所住的那房子的。
「有問題,」達爾大尼央突然間想起了那個神學家的侄女,自言自語,「有問題,這隻小鴿子找到的是我的朋友的那間房子才有意思呢!我親愛的阿拉密斯,我這次非弄明白不可。」
達爾大尼央藏在牆龕里的石凳後邊,他儘可能躲在這條街最暗的一側。年輕女人繼續前行,她咳嗽了一聲。達爾大尼央想,這大概是一個暗號。
可能是有人以相同的咳嗽作了回答,使這個女人不再猶豫,可能是她認出了她的目的地,她果斷地走到阿拉密斯的護窗板前,連續敲了三下,每一下都有相同的時間的間隔。
「她找的就是阿拉密斯,」達爾大尼央低聲說,「啊,偽君子先生!」窗被打開了,從玻璃上透射出燈光來。「哈哈!」在窗邊偷聽的人想:「哈哈!裡邊的人正等著她呢!」
但是,那條護窗板一直都沒打開,燈光在片刻后熄滅了,達爾大尼央繼續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因為他相信不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果然,幾秒鐘過去后,裡面傳來兩下連續的篤篤聲。
作為回答,街上的那女人僅敲了一下,護窗板微微地打開了一點兒。燈光轉到了另一間屋子裡邊去了。
達爾大尼央看到年輕女人從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她迅速地將其打開,把它的一個角給那個交談者看看。這使達爾大尼央想到了他在博納希厄太太腳邊拾起的那條手絹,而正是那條手絹曾讓他想到阿拉密斯的那條手絹。
「見鬼,這手絹表示什麼呢?」儘管他看不到阿拉密斯的臉,但他深信與那個女人講話的就是他的朋友。謹慎沒能戰勝好奇心,他從躲藏的地方跳出來,站在一個牆角上。從牆角那兒,他能看見阿拉密斯房間的一切。
達爾大尼央差點喊起來:與這個深夜間造訪的女人說話的是個女人,不是阿拉密斯。他只能分辨出她的服飾。房間里的女人拿出第二條手絹與剛才她看的那條作了交換。然後,兩個女人匆匆交談幾句后,護窗板又關上了;窗外的那個女人轉過身來,向達爾大尼央四步之外的地方走去,但達爾大尼央已經認出她就是博納希厄太太。
博納希厄太太!她自己晚上十一點半在巴黎的大街上奔走,怎麼可能呢?
這肯定是為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難道是愛情?年輕人自問。他好像已經是她的情人似的,他嫉妒地咬牙。跟蹤!達爾大尼央本能地用上了這一著。
但是,當看見年輕人時,博納希厄太太輕叫了一聲,朝前跑了。達爾大尼央緊隨其後,對他來講,追上一個行動不便的女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當達爾大尼央把手放在她肩上時,她一腿跪在地上,哽著嗓音大喊:「殺了我吧,你什麼也不會知道的。」
達爾大尼央摟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來。但,他已感覺到她昏了過去,於是,他急忙用一些效忠的保證來讓她放心。但這些保證對博納希厄太太早已沒有意義。
但是,當她看出是達爾大尼央時,她高興地喊了起來。「啊,是你呀!謝謝,我的天主。」「是,是我,」達爾大尼央說,「天主派我來照看你。」
「你就是抱著這種希望來跟蹤我?」年輕女人微笑著說,她不再恐懼。「不,」達爾大尼央說,「不是的,我是偶然與你走到同一條街上的,我看見一個女人在敲我朋友的窗子……」
「你的朋友?」博納希厄太太插話問。「當然,阿拉密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這樣說來,你還是第一次到那所房子?」「當然是。」「你不知道那兒住著一個年輕男子?」「不知道。」「是一個火槍手!」
「對此我一無所知。」「這樣說來,你不是來找他?」「絕對不是。而且,你也看到了,與我談話的是個女的。」「確實是這樣,不過,這個女人是阿拉密斯的朋友?」「那我就一點也不知道了。」「但,她是誰?」「啊,這不是我自己的秘密。」
「你非常可愛;同時,你也是最神秘的女人……」「送送我。」「到哪兒?」「到我去的地方。」「要等你嗎?」「不用了。」
「不過,以後和你在一起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我一點也不知道。」「我等你,看著你出來。」「如果這樣,那就再見了。」「為什麼?」「我要的是一個貴族的幫助,而不是暗中的監視。」「這個詞用得有點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