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隊長的會客廳 (2)
第二章 隊長的會客廳 (2)
樓梯平台上的人不再練劍了,他們在說女人的事;會客廳里的人在講宮廷中發生的事。達爾大尼央在樓梯平台上臉變紅了;在會客廳里,他直顫抖。令達爾大尼央吃驚的是,他聽到會客廳里有人在評論使整個歐洲發抖的政策,在評論紅衣主教的私生活,應該知道,好多有權勢的達官貴人就因為企圖探知紅衣主教的私生活而受到了懲罰。老達爾大尼央所尊崇的偉人在特雷維爾的火槍手那裡成了笑料。他們嘲笑他兩膝向外翻,笑他駝背。有的人唱歌挖苦他的情婦代吉榮夫人,譏笑他的外甥女德?孔巴萊夫人,甚至有人在商量怎樣對付紅衣主教的年輕侍從和衛士。這一切在達爾大尼央看來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當國王的名字被偶爾提及時,所有嘲笑者的嘴巴卻彷彿突然被堵住了似的。大家不安地四處張望,好像生怕隔牆的特雷維爾先生聽見似的。但是,話題很快被一句暗示轉到了紅衣主教身上,人們又放開嗓門,毫不留情地批評起他的所作所為。
「這些人一定會被絞死!」達爾大尼央驚恐地想,「毫無疑問,我也會被絞死,因為我聽見了他們的話,我會被當成同謀犯。父親如果知道我跟這些不信教的人交往,他會怎麼說呢?他曾狠狠地教訓我要尊敬紅衣主教的。」
因此,達爾大尼央不敢參與這些談話。但是,他瞪著眼睛,豎起耳朵貪婪地聽。他感到自己被自己的愛好和本能所左右,更願意讚揚而不是指責在這裡發生的種種前所未聞的事,雖然他深信老達爾大尼央的囑咐是對的。然而,有人過來問他想幹什麼了,因為在特雷維爾的這些追隨者中間,他完全是個陌生人。他謙虛地說了自己的名字,還特彆強調了他是特雷維爾的同鄉人,並請求他的男僕幫忙要特雷維爾先生接見他。這個男僕用屈尊俯就的口吻答應適當的時候替他轉達要求。
達爾大尼央從開始的驚訝中稍微恢復過來后,開始研究那些人的衣著和長相了。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個處於最活躍的一群人中心的火槍手,他身材高大,神情高傲,衣著古怪。那時,他沒穿制服,卻穿著一件淺藍色齊膝緊身上衣,有些褪色和磨損了;他衣服上的金線繡花的華麗肩帶,閃閃發光;肩上披著一件深紅色天鵝絨長披風,優雅地下垂著,只在前面露出那條掛著一把巨劍的富麗堂皇的肩帶。
他剛下崗,抱怨說得了感冒,還不時假裝乾咳兩聲。因此,他解釋說必須披上披風;他一邊說話,一邊傲慢地捋著小鬍子,所有的人都拚命誇他的肩帶,達爾大尼央比誰都來勁。「沒辦法,」火槍手說,「如今時興這個。我也知道這樣太浪費了。不過,上輩人留下的錢總得有處花才行。」
「啊,波爾多斯!」一個人高聲說,「我可不相信這肩帶是你父親給買的,它一定是上星期天與你一起的那位戴面紗的夫人送給你的。」
「不是,我發誓,我是用自己的錢買的。」波爾多斯回答。
「不錯!」又一個火槍手說:「就像我用我的情婦放在舊錢袋裡的錢買這個新錢袋一樣。」
「真的,」波爾多斯說,「我花了十二個皮斯爾托就是證據。」雖然懷疑未盡,讚美聲卻增加了。「阿拉密斯,難道錯了嗎?」波爾多斯轉身問另一個火槍手。這個被叫作阿拉密斯的火槍手和他形成了強烈對比,這火槍手只有二十二三歲,看上去既天真又溫柔,溫柔的黑眼睛,粉紅色的臉,唇髭勾出一條筆直的線條;為了讓耳朵保持淺淡透明的肉紅色,他不時捏耳朵。他的話不多,說得又慢,常鞠躬行禮;他笑時不出聲,露出潔白的牙齒,只以點頭作為對朋友問話的回答。
他肯定的表示把有關肩帶的所有疑問都打消了。因此,大家不再爭議它,只是繼續讚揚。接著談話一下子轉到另一個話題上了。
「你們如何看待夏萊的馬廄總管說的那件事?」另一個火槍手問,他是向全場的所有人發問,而不是專向某個人。
「他說了什麼事?」波爾多斯自命不凡地問道。
「他說他在布魯塞爾碰到了紅衣主教的追隨者羅什福爾,德?特雷維爾先生像傻瓜一樣被這個喬裝改扮的羅什福爾耍了。」
「他確實傻,」波爾多斯說,「可是,這是真的嗎?」
「我聽阿拉密斯說的。」火槍手回答。
「真的嗎?」
「可是,你明明知道,波爾多斯,」阿拉密斯說,「我昨天才告訴你的,我們別再說它了。」
「不要再說它了!」波爾多斯反駁說,「你結論下得真快呀!怎麼!紅衣主教派了一個叛徒、強盜、無賴,暗中偵察一個貴族,並偷了他的信,為了讓大王爺與王后結婚,從而達到把夏萊的頭砍下來的目的。他們在這個姦細的幫助下,利用偷來的信,捏造一個罪名,還誣陷說夏萊準備把國王殺死。一直都沒人知道這個謎底,你昨天告訴我們后,大家非常滿意。我們全被這個消息給驚呆了,可你今天竟然要我們不要再說它了!」
「既然你們想說,那就說吧!」阿拉密斯不急不慌地說。
「這個羅什福爾,」波爾多斯大喊起來,「如果我是可憐的夏萊的馬廄總管,我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
「紅衣主教也會教訓你的。」阿拉密斯說。
「啊!紅衣公爵,太好了,紅衣公爵!」波爾多斯一邊回答,一邊拍手點頭,「紅衣公爵真不錯。我要把這個玩笑傳出去,你不用擔心,親愛的。這個阿拉密斯真有趣!親愛的,你沒按你的志向選擇你的職業,真可惜啊!你可以成為一個有意思的神父!」
「啊!不過是時間問題,」阿拉密斯說,「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神父的。波爾多斯,你也知道,為了這個目的,我在繼續學神學。」
「他說到就會做到,」波爾多斯說,「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會早,不會遲的。」阿拉密斯說。
「他只等著一件事做出最後決定,再次穿上那件道袍。」一個火槍手高聲說。
「他等什麼?」另一個火槍手問。「他在等王后給法蘭西國王添一個繼承人。」
「不要開這種玩笑,先生們,」波爾多斯說,「王后的年紀還能生下孩子呢,真該感謝天主。」
「聽說白金漢先生在法國。」阿拉密斯說,曖昧的笑聲給這句表面簡單的話加了幾分誹謗。
「阿拉密斯,我的朋友,這次你錯了,」波爾多斯插話,「這種愛開玩笑的習慣總是讓你越界。如果特雷維爾先生在這兒,你這麼說就不合適了。」
「波爾多斯,你想教訓我嗎?」阿拉密斯大叫,他那溫柔的眼神中好像閃過一道火焰。
「親愛的,要麼做火槍手,要麼做神父。隨便做哪一種人都可以,但不要同時做兩種人。」波爾多斯說,「阿多斯曾對你說過:『你吃所有槽里的料。』啊!我求你了,咱們可別發火,這樣是沒有用的。據說你已獲得了那位夫人的歡心。啊,我的天主,不用承認你交的好運,沒有人會問你的秘密,我們也都知道你總是守口如瓶。不過,見鬼,既然你有這種美德就把它用到關於王后的事上去吧!關於國王和紅衣主教的事,怎麼談論都行;但是王后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不能說她的壞話。」
「波爾多斯,你真自負,」阿拉密斯答道,「你很清楚,我討厭別人來教訓我,只有阿多斯例外。親愛的,至於你,你有一條華麗的肩帶,但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在合適的時候會做神父的;現在我是火槍手,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我想說你讓我厭煩。」
「阿拉密斯!」「波爾多斯!」「先生們!先生們!好啦!」周圍的人喊了起來。
「德?特雷維爾先生在等候達爾大尼央先生!」穿號衣的僕人在書房門口高喊。每個人都不說話,年輕的達爾大尼央在一片肅靜中穿過會客廳,進了火槍隊隊長的書房,他為自己能及時擺脫這場奇特的爭吵而感到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