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冒險史18
「上周一,聖克萊爾先生進城比平時早得多。出發前他說過有兩件重要的事情要辦,還說要給小兒子帶回一盒積木。他剛出門不久,他的太太收到一封電報,說有個貴重的小包裹已經寄到亞伯丁運輸辦事處,等她去取。假如你熟悉倫敦的街道,你會知道公司的辦事處是在弗雷斯諾街。那條街有一條岔道通向天鵝閘巷,就是今晚你見到我的地方。吃罷午飯,聖克萊爾太太就進城了,到公司辦事處,取出包裹,在回車站走過天鵝閘巷時,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五分,你聽清了嗎?」
「聽得很清楚。」
「聖克萊爾太太走得很緩慢,東張西望,希望能僱到一輛小馬車,因為她感覺周圍的那些街道讓她很不舒服。正當她路過天鵝閘巷時,突然傳來一聲喊叫或哭號,她望見丈夫從三層樓的窗口往下看著她,好像在向她招手。那窗戶是開著的,他的臉非常清晰,據她說他那樣子十分可怕,他向她拚命揮手,但忽然消失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把將他猛拽了回去。她猛然察覺到了一點異樣:他雖然穿著他進城時的那件上衣,可沒有硬領,也沒有領帶。
「她確信他出事了,便沿著台階跑下去——那房子就是今晚那個煙館——闖進那所房子的前屋,當她穿過屋子正想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時,在樓梯口她遇上了我說過的那個印度人,他把她推了回來。後來又來了一個丹麥人,他們一齊把她推到了街上。她心裡既恐懼又疑慮,急忙沿著小巷沖了出去。非常幸運的是,就在弗雷斯諾街頭,她遇到了去值崗上班的幾名巡警和一位巡官。那巡官和兩名巡警隨她到了那家煙館。他們不顧煙館老闆的阻攔,進入了剛才發現聖克萊爾先生的那間屋子。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聖克萊爾曾在那裡呆過。在整個樓上,除了一個跛腳的、面目可憎的傢伙好像住在那裡之外,再沒見到任何人。那傢伙和那個印度人都詛咒發誓說,在那天下午沒有人到過那層樓的前屋。他們矢口否認,使得巡官手足無措,甚至認為聖克萊爾太太認錯了人;這時,她突然大叫一聲,猛撲到桌上的一個小松木盒前,打開盒蓋,一大堆積木嘩地倒了出來,這就是他曾答應要帶給兒子的玩具。
「這一發現,以及那瘸子驚恐的神態,使巡官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仔細檢查過所有的房間后,這間屋子通向一間小卧室,正對著一段碼頭的背部。在檢查房間時在窗框上發現了血跡,有幾滴滴在卧室的地板上。在前屋中,除了那件上衣之外,聖克萊爾先生的全套衣服在一條帷幕後被找到了,從這些衣服上看不出任何暴行的痕迹,另外也沒有聖克萊爾先生的影蹤。顯然他是從窗戶跑出去的,從窗框上那些血跡來看,他不太可能是經過游泳逃生的,因為悲劇發生的時候,潮水上漲到了頂點。
「再說說似乎與本案有牽連的歹徒們。那個印度阿三是個臭名遠揚的人。但是,據聖克萊爾太太說,她的丈夫在窗口出現后只有幾秒鐘,他就已經在樓梯腳那裡了。所以這個人頂多不過是這個罪案的一個幫凶而已。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對樓上住戶休?布恩的一切行動一無所知。他對為什麼那位失蹤的先生的衣服出現在那間屋子裡也無言以對。
「這就是印度阿三老闆的情況。那個瘸子住三層樓,他叫休?希恩,他一定最後看到了聖克萊爾先生,常到倫敦舊城區來的人都熟悉他。他靠乞討為生,他裝作賣蠟火柴的小販,每天就坐在針線街往下不遠靠左的一個小牆角,幾盒火柴放在膝上。他那令人哀憐的樣子,使錢落在他放在人行道上的一頂帽子里。我也曾多次觀察過這個傢伙;但只有在了解了他的乞討情況之後,我才會驚訝於他在如此短的一會兒功夫里收穫如此之多。他的形象特別異常,所有路過他的人都會看他一眼。一頭蓬鬆的紅髮,一塊可怕的傷疤使那張蒼白的臉更加難看。而且,他的智力超群,因為路人無論扔給他什麼破爛東西,他都有話可說。我們知道他就寄宿在那間煙館里,也就是最後看著我們尋找那個紳士的人。
「可是,他一個瘸子能把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怎麼樣?」我說。
「從走路來說,他是個殘廢人;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卻是有勁和營養充足的人。華生,一肢不靈的弱點,常常會由其它肢體的格外有力得到補償。」
「請繼續往下說。」
「聖克萊爾太太一見到窗框上的血跡便昏了過去,一位巡警用車送她回家,因為她在現場對偵察並沒有什麼用。巴頓巡官負責本案,將房屋都仔細察看了一遍,但沒有發現對破案有啟發的線索。當時沒有將休?布恩立即逮捕起來,使他有可能與那個印度朋友互相串供的時間。不久,他被逮捕並受到搜查,可是沒有什麼證據可以將他定罪。他的襯衫右邊袖子上的確有些血跡,但他說血是從他左手第四指靠近指甲被刀割破的地方流出來的;還說不久前他曾到窗戶那邊,那裡的血跡也是從那裡流出來的。他否認見過聖克萊爾先生,並且發誓說,至於他房裡的衣服,他也同樣感到困惑。而對聖克萊爾太太說她確實看到她丈夫在窗口出現這一點,他說她一定是瘋了,或者是在做夢,後來被帶到了警察局去。巡官留在那所房子里,希望在退潮后發現一點兒線索。
「在那泥灘上他們找到了聖克萊爾的上衣。這件上衣留在退潮后的泥灘上。你猜他們在衣袋裡找到了什麼?」
「我想象不出。」
「是的,我想你是無法猜到的,衣兜里裝滿了便士與半便士,一共有四百二十一個便士和二百七十個半便士。這樣,這件上衣沒被潮水捲走,可人的軀體就不一樣了。退潮在房子與碼頭之間,水勢十分兇猛。這件很沉的上衣被留下了,而光著身子的軀體卻被沖走了。」
「可是,我聽說,他們發現別的衣服都在屋子裡,他不會除了一件上衣什麼都沒穿吧?」
「不,先生,但這件事還是能夠解釋通的。假設布恩把聖克萊爾推出了窗外,但並沒人見到,那他會怎麼辦?當然他馬上就會想辦法消滅那些泄露他秘密的衣服了。他抓起衣服來,往窗外這麼一扔,而就在扔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了一件衣服根本沉不下去。這時,他聽見這位太太在樓下大發雷霆,他又聽印度同夥們說順著大街正有一批巡捕朝這趕來。時間已不允許他再猶豫了,於是他便往衣袋裡使勁地塞硬幣,這樣就能夠讓衣服永沉水底。也許他扔完了這件衣服,巡捕就在樓下了,所以他連忙把窗戶關上后就沒有再做別的。」
「聽起來可能確實如此。」
「哎,沒有比這個更合理的假設了。我們就當做真是這回事吧,我還記得,休?布恩被捕了,現在正在局子里,但是沒有什麼證據來證明他過去犯過什麼罪。他的生活好像一直很平淡,也沒前科,大家都知道他是個乞丐。問題在這兒擺著,現在還沒解決,問題是:聖克萊爾在煙館里幹什麼?他在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他跑到哪去了?他的失蹤和休?布恩有什麼關係?我承認:在我的印象中,沒有案子比這個更麻煩,雖然它表面上很簡單。」
當福爾摩斯講著這一系列怪事時,我們的馬車駛過這座城市的郊區。
「李鎮的郊區已經到了。」福爾摩斯說。「在這短短的路程中,我們竟然走了三個郡縣。杉園到了。看那焦急的婦女,她顯然聽到了我們的馬蹄聲。」
「在貝克街處理這件案子不好嗎?何必非跑到這來?」
「有許多事情必須在這裡弄清楚,聖克萊爾太太十分熱心,給我們安排了兩間屋子。你放心吧,她一定歡迎你的。華生,我還沒有她丈夫的消息,我真怕見她。哎,到啦。」
我們在一座大別墅前,將車停了,這時跑過來一個馬童,拉住了馬頭。我們跳下車,走向了一條石子路,這條路正通往樓前。當我們走近樓門時,樓門開了,一位小婦人站在門口。她一手扶門,一手半舉著,十分熱情。她彎著腰,頭向前看,目光中充滿了渴望,雙唇微張,好像要問我們什麼。
「啊!怎麼樣了?」她的喊聲充滿了希望。福爾摩斯搖搖頭,聳聳肩。她繼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有好消息嗎?」
「沒有。」
「有壞消息嗎?」
「沒有!」
「太好了!快請進來吧!」
「華生醫生是我的朋友,他在過去的幾個案件里一直大力幫助我,把他請來幫我偵察,我很幸運。」
「很高興見到您,」她握著我的手說,「我們受的打擊太突然了,請原諒我們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吧。」
「親愛的太太,」我說,「您不必跟我客氣。我如果能幫上您或我的老朋友忙的話,我將非常高興。」
「福爾摩斯先生,」聖克萊爾太太說,這時,我們已經走進了一間擺好了冷餐的餐室,「我想問您幾個直接點的問題,也希望您能坦率地回答。」
「沒問題,太太。」
「您不必擔心我的情緒,我不會總暈倒的。我很想了解一下您的想法。」
「您想知道什麼?」
「您說實話,您認為內維爾還活著嗎?」
福爾摩斯好像被問住了,「說老實話,說啊!」她重複著,眼睛直盯著他。
「太太,老實說,我認為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他死了?」
「也許。」
「謀殺?」
「我覺得不是,也許……」
「他是哪天被害的?」
「星期一吧。」
「那麼,福爾摩斯先生,您能解釋一下,我今天接到了他的信又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猛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什麼?」他驚訝地叫道。
她笑著說:「是的,今天。」說著她舉起一張小紙條。
「我能看看嗎?」
「可以。」
他急切地拿過紙條,攤在桌子上,把燈端過來仔細地端詳。從他背後我看到這封信蓋著格雷夫森德地方的郵戳,發信日期就是當天,或者說前天,反正現在已經過了半夜。
「字不太工整,」福爾摩斯像是自言自語,「這肯定不是您先生寫的,夫人。」
「是的,信不是他寫的但信封卻是他寫的。」
「其實,無論是誰寫的信封,他都得打聽地址。」
「您這是什麼意思?」
「您看這人名,是用黑墨水寫過自行陰乾的。而其餘的字是灰黑色,顯然是寫後用吸墨紙吸過的,如果一氣寫完馬上用吸墨紙吸,就不會有些字是深黑色的了。這個人先寫人名,過一會兒才寫地址。說明他對地址不是很熟。這雖然無所謂,但小事往往最關鍵。我們先看看信吧,您看,還有附件呢!」
「對,還有一枚他的圖章戒指。」
「您能確認他的筆跡嗎?」
「是的,是他的筆跡的一種。」
「一種?」
「他在忙亂中寫的筆跡與平時有所不同,但我能完全辨認出來。」
親愛的:
不要害怕。已經釀成一個大錯了,這也許需要一些時間來修正,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請耐心等待。
內維爾お
「這封信寫在一張八開紙的扉頁上的,而且是用鉛筆寫的,紙上沒有水紋。嗯!這是一個大拇指很髒的人今天從格雷夫森德寄出的。哈!信封的口用膠水粘住了,假如我沒搞錯,粘信的人嘴裡還一直在嚼煙草呢。太太,您能肯定是您丈夫的筆跡嗎?」
「我能斷定,絕對是。」
「信物是今天從格雷夫森德寄出的。啊,聖克萊爾太太,沒事了,雖然我也許不該這麼說。」
「那他肯定還活著,福爾摩斯先生。」
「除非這是精心偽造的筆跡,故意引我們亂猜。說句實話,戒指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可以從他手上摘下來嘛!」
「不,這是他親手筆跡啊!」
「沒錯。不過,完全可以周一就寫好,今天才寄呀。」
「這倒有可能。」
「如此說來,這段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